第95节(1 / 2)

另一边,屋里。

贺松柏双目暗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黑得宛如打翻的墨汁,有着风云诡谲的暗涌。

他捂着对象的薄被,嗅着周身的气息,脸色红了又黑了、黑了又青了,最后从耳根一路红到脖子,连脚都是烫得发红的。脊椎骨都是刚刚那股爽劲,酸爽携带着浓浓的羞愧和悔恨,过了半晌,他换上了对象找来的干净的衣服,灰溜溜地透过窗子看外面。

发现没有什么人,对象早就消失不见了,他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今天的十张卷子带来的回报,能够令他回味一辈子。

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小子永远的美妙却又携带着悔恨的青春,如果能用一首歌来形容,那应该是痛并快乐着。

……

贺家的十来亩田,大半种上了庄稼,剩下的小部分种了些玉米。进入六月,玉米杆儿已经长得半人高了,绿葱葱的一片。

赵兰香摸着这脆硬苍翠的茎叶,干活的时候不由感叹时光流逝之快。

她跟三丫在地里捉着虫子,那厢贺松柏在旁边的田里追肥。

大队秘密地执行了分田到户的政策之后,连无人问津的畜生家禽的粪便都变得抢手起来。贺松柏的养猪场每天都能产出百来斤的粪便,一车满满的猪粪秘密卖还能卖几毛钱。

他养的猪崽儿伙食好,连粪便都肥。他用这些多余的肥料把自家田地沤得黑亮肥沃,庄稼长得绿油油的欣欣向荣。

三丫捉够了满满一竹筒的虫子,蹦蹦跳跳地回家喂鸡了。

赵兰香坐在田埂边,眺望着男人在地里辛勤劳作的身影。他颀长的身躯在玉米地里若隐若现,灰色的短袖露出麦色的手臂,挑着两担水,强壮又有力。薄薄的布料下掩映的她清楚的腹肌,肌理分明,结实又均匀。

他干完活,就着田埂沟渠里的清水洗了手。

赵兰香指着旁边的玉米地,说道:“去年,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跟你说话的。”

贺松柏点头,他记得。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长得这个漂亮秀气的姑娘,她坐在青翠的玉米地里,白皙的肌肤衬着阳光,好像会发光一样。白得耀眼,他都不敢往她身上多看一眼。

只是默默地埋头苦干,卖劲儿地给她干活。

那时候她肆意打量的眼神,和刚刚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也敢肆意又贪婪地看着她了。

赵兰香感慨道:“时间过得好快,一年又过去了。如果我们以后能够结婚,一定要来这片玉米地还愿。”

贺松柏的回忆顿时断片,他嗫嚅了一下,微笑道:

“好。”

七月份,稻田一片清香,蛙声此起彼伏。忙碌了半年的河子屯社员迎来了他们分田到户的首次丰收。

沉甸甸的谷穗儿籽粒饱满,吸饱了春雨又吃饱了肥料,此刻沉沉地压得稻杆弯下腰来。这时候各家抢收各家的粮食,都快忙疯了,这种疯狂,是集体聚在一块干活所没有的。

劳动的积极性空前地高,往年需要一个多星期才慢慢悠悠收割完的谷子,这会儿三四天基本已经收割完,都晒在了大队的谷场里。

原本不小的谷场,这会儿谷子铺满了地面,铺到了三拇指厚度。用推板刮着地板的谷粒的时候,厚厚的,略有吃力。把粮食都晒到谷场后一看,大伙都高兴疯了。

76年的时候国家就推广籼型杂交水稻,长江以南地区渐渐种上了这种优良品种。不过这股“春风”还没吹到n市这种小地方,李来福率先打了报告购入了这种秧苗,命令分了田的社员推平了原来的秧苗,重新种上。

第一次种上的秧苗推平了,化作了绿肥,滋养第二次培育出的秧苗,这种法子是农村常用的,目的是增产、节省化肥。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意外之举,竟然变成了今日丰收的原因。

这也是河子屯的两个队长最后能为他们的社员尽力争取到的福利。

一亩地原计产九百斤的稻谷,今年收获了一千二百斤,足足多出来了三百斤的份量,而今年河子屯多了百来亩梯田的加持,这下可算是挣得社员红光满面,真切感受到了分田到户的好处。

贺松柏一家收获了上万斤的谷子,按照一亩地要交三百斤公粮的标准,种了九亩的谷子,贺家一共上交了两千来斤的公粮,饶是这样剩下的也够他们一家一整年吃不完。

李来福望着全村一派热闹得欣欣向荣的收谷场景,不由地跟李大力感叹:“这下终于可以喘口气,跟大伙有个交代了。”

李大力抽着卷烟,默默地吸了几口。

他吐了一圈白烟,幽幽地道:“还不算完,公社里那些弱劳动力户肯定收得不多,回头还得补贴补贴。”

李来福苦大仇深地想了想,最后嫌弃麻烦地点了点头。

他这几个月除了种田,还致力于开“洗脑大会”,“鼓吹”分田到户的好处,李大力在台上唾沫横飞地说,他在暗处细细观察,要是会上有谁眼神不对劲,接下来的时间他就专门盯着这些人。

盯梢了这么久,河子屯也算平安无事,一直捱到了丰收。

漂亮的亩产,给分田到户的社员吃了一颗定心丸,定得跟定海神针似的,岿然不动,恐怕尝过了甜头以后再也不想集体合干了。

七月骄阳似火,整个大队原本只需两三个人守夜看谷子的,但今年分田了。

大伙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守着自家的谷子,谁家的谷子都是有定量的,要是遭了贼,亏的就是自己家了。

于是乎晚上的谷场,横七竖八地睡着好多个社员。

若是别的村子的社员来看,肯定得竖起拇指,夸赞河子屯的人有奉献精神。秋收累人,大伙干完活后还主动来守谷子,这可不就是额外的自发性行为?

不过河子屯的社员心里只呵呵地、彼此心知肚明,白天累成狗,晚上依旧是挺起精神来守谷子。

潘家依旧派了潘雨来守谷子,因为人多,潘雨也不抵触了,晚上跟着大伙一块来守谷子。

她今年刚念完中学,正在积极申请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如果落选了她在县里也找了一份工作,去供销社吃国家粮。反正无论走哪条路子,这辈子都是脱离了泥土地的。

河子屯的人见了这姑娘都不免夸赞,恰好潘雨的年纪也到了,人长得斯文清秀,说亲的人家络绎不绝。

……

赵兰香属于弱劳动力,被分了两亩地,不过这两亩地她一个人干不来,大多是贺大姐和贺松柏帮衬着的。入夜了,贺松柏也照例陪着她守夜。

他们均蹲在角落,望着漫天的星河,大部分人都围在谷场,这边反而没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