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虎着脸应了声,他同贺大姐说:“我去给太太磕个头。”
贺大姐点了点头。
德叔走到李阿婆的房门口,没有进去,反而是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三丫打开门走了出来,看见门口磕头的男人被吓了一跳。
阿婆坐在高凳上扭过头看了一眼,她沉下脸很生气:“磕什么头。”
“还兴老掉牙的一套,嫌我命不够长是吗?”
德叔擦了擦汗,说:“太太高兴就好,俺不磕了。”
他站了起来,掏出自己布袋里装着的大米和猪肉,很快钻入柴房打算给自己“服侍”了一辈子的太太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吃。但很快他发现了桌上搁着的几串猪肉,又看见了米缸里浅浅的一层大米,打量的视线转了几圈。
满满一袋白花花的富强粉,油盐酱醋样样不落,平时简陋清贫得连老鼠的不肯光顾的柴房,眼下颇有种“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之感。
德叔眼里无疑是充满震惊了。
他想起住在贺家的那个知青,很快收起震惊,闷声洗了大米,又到自留地摘了一把红薯叶,炒了一盘猪肉片,一盘青菜。热腾腾的大米饭做好了以后,他把人全都吆喝来吃饭。
这一天的中午,赵兰香难得地“下岗”了,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德叔。发现他对贺家人的态度可是说是非常恭敬,做好饭后他也不吃,就看着他们吃。
她夹了一块猪肉吃,味道差强人意,吃到嘴里有股硬硬的感觉,不像是贺松柏带回来的现宰的猪肉,昨天吃不完的猪肉她已经腌好做成卤肉了。盘里的猪肉肯定是这中年男人带来的。
但赵兰香看了看他,他自个儿也是穿着破旧的打补丁衣裳,很是穷酸,家里的光景想必也不是很好。
贺松柏说:“吃吧,不缺这点饭吃,吃饱了等会带片猪肉回去。”
德叔激动地“诶”了一声,大口大口地刨起饭来。
吃完午饭后,德叔主动地干起了农活,干完活后他抹了抹额间的汗水,他走到李阿婆的屋子。
高大而有老实巴交的男人垂下头,说:“太太,俺是为了俺家四丫来的。”
“年前俺领她给太太磕过头,太太还记得她吗?她模样虽然不咋伶俐,随了俺,但力气也是随了俺,勤快老实。俺婆娘最疼她,家里好吃好喝地都给她供着,胖胖乎乎的好生养,今年年纪也差不多了……”
“要是柏哥儿能看得上四丫,年底俺就把她送来太太这里,彩礼、彩礼咱都不要。”
李阿婆沉默了许久。
她说:“哪里有讨媳妇不要彩礼的,你图啥?”
德叔的头更低了,他又说:“四丫上头三个哥哥,本来不想再多养个丫头了,俺给留了下来,她是指着柏哥儿养着的。”
德叔原本是贺家的长工,给贺家养牛赶马的,忠厚又老实。小时候闹饥荒差点被饿死了,被李阿婆的几袋小米养活了领回了家,变成了贺家的工人。
李阿婆叹了口气说:“你就是个死脑筋。”
“现在的社会早就没有什么太太老爷了,你是个自由的人,为自己过活。以后不要再来贺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香香冷漠地微笑:我也好生养。
不仅好生养,还有钱: )
第43章
自个儿的孙儿在李阿婆的眼里当然哪哪都好,聪明又善良。但是眼下的现实不得不令李阿婆低头。
她觉得样样都好的叶姐儿迟迟无人问津, 叶姐儿长相随母亲, 清秀又高挑, 可惜听力后天障碍, 好的人家看不上她,来说亲的不是上了年纪没钱讨老婆的, 就是常年缠绵病榻的病秧子。李阿婆不舍得让她吃苦, 一直留到了二十多岁。
拖着拖着, 成了李阿婆难言的心病。
柏哥儿……摊上了这成分,怕是也不太好说亲。
李阿婆破天荒地沉默了。
这种沉默不是默认的沉默,而是难过的沉默。
德叔说:“算俺厚脸皮一次, 待会就把四丫送过来,让他们两个年轻人处处。”
德叔也隐隐接受了主人家彻底落魄的事实,从当初的人上人沦落成现在的人下人。但在他心里, 太太和柏哥儿依旧是他的恩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把精心拉扯大的女儿送过来结亲。
下午, 德叔的掌上明珠四丫来了。
女孩梳着平平的刘海儿,有点憨气。并不是她爹形容的那样白白胖胖, 但长相也不随爹。虽然不算漂亮, 胜在得生得白净, 笑起来讨喜得很。
李阿婆看了几眼, 看起来很满意。
她拍了拍四丫的手, “去吃饭吧。”
向四丫眯起眼,应下了。
她隐隐约约知道她亲爹的念头,一直避嫌不肯来贺家。拖到年龄大了, 年前终于避无可避地来给这位旧时的“主家”太太磕头。
向四丫第一次见着了传说中的柏哥,模样生得挺俊气的,原本七分的不愿意也变成了七分的愿意。
她先把院子里的柴全都劈了,又把阿婆大姐三丫的衣服全都洗了,勤快地晾在了竹竿上。
她见了贺松柏,低头冲他叫了声“柏哥儿”。
贺松柏中午吃完饭骑着车去了一趟县里,下午回来便看到德叔的女儿在他家里里外外地收掇家务,还把他每天要劈的柴劈光了。
女孩嫁人之前讲究的就是个“女红”,这里女红的意思并不是古时的刺绣,而是收拾家务、洗菜做饭的本领。贺大姐原本谈过一门亲事,是贺松柏领着大姐上的门,贺大姐里里外外地收掇家务,给男方展示了她在娘家学到的一手“女红”。
他现在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