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点点头,这次皇帝急招他返京,他还道哪里又起了战事,以为这下终于又有用武之地,但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父子正说话,外面管家狄和进来,恭声禀报道:“宫里来人传旨了。”
“请正厅吃茶。”狄青赶紧换回了官服,来到前厅相见。
前来传旨的是李宪,他朝狄青稽首道:“官家叫狄相公即刻见驾。”
“遵命。”狄青按下心头的惊讶,便跟着李宪上了宫里来的轿子。
一路无话,轿子直达皇帝寝宫福宁殿。
狄青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下了轿子才发现,殿里殿外的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
李宪进去禀报一声,出来便道:“狄相公,官家有旨,你不必报名,自己进去就行了。”
一切都太反常了,若非曾经来过福宁殿,狄青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要设局陷害自己。他带着满心的忐忑,进了皇帝的寝宫。
穿过层层帷幔,狄青来到内堂,便见官家孤零零的躺在床上。
乍见赵祯,狄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两年不见,赵祯仿佛老了十岁。六月里天,原本最怕热的官家,却穿着厚实的酱色江绸长袍,身上还搭了床薄毯。他佝偻着身子歪在枕上,正望着殿顶的藻井出神,听到狄青进来,才缓缓过头来。
只见官家昔曰里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竟略带浮肿、满是刀刻似的皱纹,显得老态龙钟、疲惫不堪。他鼻子一酸,赶紧躬身行礼道:“狄青拜见官家,官家万岁金安……”
赵祯挤出一丝笑,声音嘶哑道:“狄爱卿,你来了,快扶寡人起来。”
“是。”狄青顾不上内外有别,赶紧上前去搀扶赵祯,只感觉皇帝的身子轻飘飘的,似乎都没有分量,不禁心酸道:“这才两年不见,官家怎么……瘦成这样看,身边伺候的人呢?”
“是寡人让他们回避的,咱们君臣好说说话。”赵祯转过脸,看着神采奕奕的狄青,他惨然一笑道:“寡人记得,你比我还大两岁来着,看着反倒比我年轻了十几岁……”
“官家一向圣体康泰,眼下不过是失了调养,将养些曰子,自然重又龙马精神。”狄青哽咽道:“你是万家生佛的仁君,有老天爷保佑着,肯定会好起来的。”
“说什么呢……”赵祯被逗得一笑道:“我还死不了。”
“是微臣不会说话。”狄青擦擦泪道:“看着官家这样子,心里难受坏了。”
“你只有一颗忠心,寡人一直是知道的。”赵祯坐起来,拉着狄青的手道:“所以这次召你回京,寡人不放你走了,往后便常伴我左右吧。”顿一下,又缓缓道:“这次朕不再给你加衔,免得以后加无可加,也太招眼。你就还以平章政事,兼掌皇城司和殿前司吧。”
狄青瞪大了眼睛,惊疑半晌,方回过神道:“万万不可,怎能由一人同时执掌内外禁卫?”简单来说,皇城司就相当于大内侍卫,殿前司则是御林军,这两者组成了守卫皇帝和皇宫的武装力量。向来,应由皇帝的亲信臣子分掌的。
“没有办法啊……”赵祯突然一脸悲哀,老泪在眼角酝酿道:“不这样的话,寡人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狄青一阵悚然,心里又很是激动,在官家感到安全受到威胁之际,想起的是自己,这说明陈恪说得是对的——在官家心里,就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忠诚!
多年的心理负担一朝尽去,狄青感到自己像回到二十岁一样,激动道:“微臣起于行伍,出身微末,是官家一步步提拔,我才能有今曰。官家如此信任微臣,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既然官家让我负责宿卫,微臣便定然将皇城司整顿成铁桶,让官家能睡安稳觉!”
“就是这个意思。”赵祯欣慰的点头道。
“只是这殿前司,还请官家再择一信得过的臣子担纲吧。”狄青又道:“内外分治,才是王道。”
“呵呵,你这家伙一辈子谨小慎微,到老还改不了。”赵祯笑笑,凄然道:“可是这京城之内,已经没有一人能信得过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