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翰,“哦。”
千予宸,“哼。”
莫翰摇摇头,站起来一茶杯拍在桌上!
“我都说了多少次!青少年教育环节中一定要注意金钱的收放以及正确的引导!他拿着五块钱要去买人家的土狗!要我,我一巴掌就劈哭他!”
千瑟汐弱弱地辩解,“我不是土狗……”
“你闭嘴。”莫翰转向谢右,“多少年了,还当以前五个铜板买六个肉包呢?一个月就给孩子发五块钱,雇童工你都雇不来啊!这孩子又瘦又小你们得负责任的!!”
“是……你说的对。”谢右也底气不足,“那现在怎么办?”
树精和狐妖的目光炙热。
“办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还是俩上门的,个头不高艳遇不少,咱门下也算出了一个风流少年。”莫翰扯了一会儿皮,对着二人说,“别怕,种族不合那都是老生常谈了,虽然你二位的审美我也很担忧,但那孩子毕竟入了我门,修行就不能落下。”
“她有造物之能,你们是知道的。”谢右深深的吐了口气。“给写两封推荐信吧,你们学习,她修行,若日后缘分天定,我绝不阻拦。”
苏飞醒来的时候,莫翰已经炒好了小菜摆好了碗筷,他是被饿醒的。
谢右不爱说话,筷子不住的给他添菜,莫翰给他舀了喷香的排骨汤放在旁边,不经意的问他,“小飞啊,你喜不喜欢那只狐狸?”
苏飞捧着饭碗吃的呼噜呼噜,咽毕最后一口汤,示意谢右给他擦了嘴。
“我喜欢钱,叔叔你店里需要童工吗?”
*
“哥,你许个愿啊?”少女笑起来,手里捧着的蛋糕上插着三根蜡烛。
莫翰也跟着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摸她柔顺靓丽的头发。
突然发现看不见少女的脸。
他低下头,插着三根蜡烛的哪里是蛋糕。
那是香炉。
古朴的香炉上带着暗色的污渍,蜡烛变成了檀木香,香气里混杂着丝丝腥味。
少女低着头跪在他身边,面前的案台上两个并放的牌位,他侧过头不敢去看。
“许个愿啊,莫翰?你不是说什么都很灵的吗?”
莫翰从梦中惊醒。
他很久都没有梦见过她了。
边上苏飞睡的人仰马翻,被子一半从床边溜到地上,白花花的小肚皮露在外面起伏。
江南烟雨,这雨一下就是十几天。
莫翰给苏飞盖好被子,雨声砸的他心里空,窗缝里透进的丝丝凉气吹散了仅剩的睡意。
苏飞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雨势见小但并没有放晴的迹象,他叼着牙刷学莫翰坐在门槛上,以为这人又在等着跟对门儿首饰店的老板娘出现来一场命运的邂逅,事实上苏飞用扑克牌给他算过一挂,他和那位漂亮的老板娘实在是店近缘浅。
莫翰拿着个口哨在发呆。
这口哨跟他这老旧店面实在很搭,就是各大小学门口摊位有售的塑料壳口哨。
而莫翰就对着这样一个五毛钱能买仨的口哨露出了耐人寻味的深情目光。
苏飞紧张的咽了一口牙膏沫。
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把口哨塞进嘴里吹出一首十八弯来的时候,小路上走过来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帽衫,看不清面容,也没撑伞,就慢慢悠悠的一步一步走到杂货铺门前,苏飞察觉到身边的莫翰有点紧张的把口哨放进兜里,手没有拿出来。
男人突然侧过身对二人笑了一下,牙齿白的锃亮,苏飞打了个哆嗦。
首饰店突然开了门儿,老板娘笑起来很美,迎了那男人进屋。
“你这怕是要失恋了。”
“你懂个屁!”
莫翰凿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瓜,认命的去屋里做早饭。
他不会闻错的,那是天敌的味道。
结果一连几天他都在做有关同一个人的梦,从出生,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学艺到遭遇变故。
少女一直瞪着满是绝望和仇恨的双眼问他。
“你不是说什么都很灵的吗?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一包红梅。”
男人敲敲柜台叫回在里面发呆的莫翰。
“红梅没有了。”
“有。”
莫翰顺着男人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包烟掉进了薯片中间。
明凯拿过烟,递给男人,他身上还是前几天刚到首饰店时候穿的帽衫。
“不用找了。”男人把十块钱放在柜台上。
莫翰去拿零钱盒子的手突然僵硬,怎么用力都没法移动。
妈的,他猜的没错。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夏魏君。”
男人笑出一口白牙,“是苏静的未婚夫,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他望了望对面首饰店的招牌,【静君】
“你是倒插门的?”
夏魏君黑着脸走了。
苏飞沏好了茶递给莫翰,眼中带着一丝愉快的怜惜。
失恋这件小事,需要朋友的关怀。
“小飞,你站在凳子上够我的头顶不累吗?”
雨下个不停,苏飞掏出行李袋里最后一条小裤衩,这是最后一条了。
之前的洗完都晾不干,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这小店里生意这么冷清,他就跟谢右回山上修行了,起码吃喝不愁每月有固定收入,而且阳光充足。
不至于现在拿不到工资还晾不干裤衩。
莫翰最近有点行踪缥缈,苏飞那点所剩不多的好奇心都被qq游戏吸引着,也没注意他一趟一趟的都往哪儿溜达去。
到了下午三点来钟,门口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猴子倒是一声不出,跟哑巴了一样。
苏飞动动鼻子,面前穿着雨衣的人十分臃肿,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清甜的气息。
那是可乐的味道。
“买点什么?”苏飞打起精神招呼着,争取给这个月的营业额添上浓墨重彩的十块钱,不然莫翰这店怕是要完了。
那人往屋子里扫了一眼,垂下头道,“可乐,多冰。”
声音里呼啸而过的雪原冷气把他冻的一哆嗦。
拿一次性纸杯倒了半杯可乐半杯冰块,那人拿了杯子就走到木椅那儿坐下,动作熟稔的很。
苏飞刚想制止,却发现那人身上的雨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干了。他往门口和地上瞟过去,一点水渍都没有。
傍晚,莫翰回来,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的人,手边儿的纸杯空着,铃铛声猴子那怪异的欢迎光临声他也没反应,大概是睡熟了。
拿着纸杯加了点可乐又装了满满的冰块儿,莫翰靠近那人时皱了皱眉。
韩玦没一会儿,就被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吵醒了,莫翰正在掏冰柜里的冰块和冰棍儿,装了满满一盆端到他面前。
苏飞看着都冷,赶紧给自己套了件大毛衣,把浑身都包了进去。
“别穿了,一会儿热了你还得脱。”
苏飞一脸懵,“这阴雨连绵的我怎么可能脱?”
结果韩玦开始脱衣服,苏飞惊讶地看见这人雨衣里面竟然穿了厚重的大棉袄,要知道冬天可是早就过去很久了,没下雨之前这儿的天气起码有二十度。
脱了雨衣,脱了棉袄,脱了衬衣和保暖背心,韩玦背过身去,从脖颈处顺着脊椎向下,约莫十几厘米的一条伤疤,狰狞的裂开着。
苏飞感觉自己透过死去的皮肉看见了森森白骨,仿佛制造伤口的人本意就是一刀轻巧划下,然后拨开血肉拔出那根脊骨。
看来是个麻烦人物。
“端水去。”莫翰也神色凝重,这边儿招呼了苏飞,自己从柜台里掏出副棉手套,在冰柜里划拉来划拉去。
有了,莫翰小心翼翼的从冰柜壁上的冰霜抠出一颗豆子,凉意几乎瞬间就穿透了手套,冻的这个胖子以不合身形的敏捷迅速回到他身边,一把从背后将人按趴在桌上。
莫翰一只手褪去手套,在他的伤口上摸索了一遍,确定了位置后压制在他的背后防止他乱动,这才用力扒开了伤口,将那颗晶莹剔透的豆子扔进伤口里。
哪怕是韩玦这种从未有过情绪波动的人,那一刻的剧痛让他一拳砸在了身下的桌子上,额头上细细密密出了一层虚汗。
苏飞看的清楚,那背后烧焦了一样的伤口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莫翰拧了冰凉的毛巾给他擦汗,扶着他坐在椅子上,一边儿还跟他絮絮叨叨,“这可是我私藏的最后一颗了,每次你一上门,我这豁了老脸才弄来的豆子就得给你治伤,你说你能不能稳重点?”
韩玦挨过了那阵头晕目眩,刚缓过力气睁开眼,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苏飞突然觉得屋里有点热,他低头看看,刚才从后面打回来的明明是一盆凉水,这会儿竟然冒着热气儿了。
空调没开,毛衣闷着身上带了薄薄的汗意。
韩玦有所察觉,拿过挂在椅子上的背心,衬衣,棉袄,一件一件地穿上,空气里的温度也随着他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多而跟着降下。
莫翰去倒水了,苏飞就看着韩玦明明清瘦非要把自己穿成个胖墩。
然而脸上还是没什么肉,露在臃肿的衣物外面没有表情,许是在思考些什么,手指在腿上轻点着。
苏飞突然想起之前谢右扔给他的书,书里写着这样一种人,他们生来有一颗炙热的心脏,让他们的血液如同岩浆一样滚烫。
耗心血与正气游走天地之间,补疮痍,填鸿沟,没有任何妖邪阴暗可以伤害到他们。
好笑的是,这样的人也有天敌,天敌的名字叫挚爱。
韩玦的清瘦里透着些病态,更别说那个狰狞的伤口,能让火焰愈合的只有钻石,然而过程犹如断筋去骨般煎熬。
钻石就是莫翰放进他伤口里的豆子,出自一位神秘的驯养师之手,那是世上至寒之物的凝结,却被他讨来扔进冰柜充当电力。
苏飞不知道是从莫翰的浪费还是驯养师的取名开始吐槽,想了想还是坐在另一边儿椅子上打量着韩玦。
“还要喝可乐吗?”
韩玦闻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杯苏式特制全冰可乐端了过来,其实有了钻石之后的韩玦对冰块的需求不会那么大,但聊胜于无,可以给棉袄里面的身体降降温。
“我师父说过,你们是坚守这世界最后的正气。”
“不是。”
“啊?”
“只是工作。”
苏飞摇摇头道,“但是没有哪份工作是要消耗自己的心血来坚持的。”
莫翰正好收拾完听到这话,不由笑着问道,“小鬼,你听过程序猿吗?”
韩玦的嘴边隐隐有丝笑意,竟然接过了他的话,“嗯,不仅消耗心血死的早,还秃顶。”
“那你的伤?”
“你找到她了?”
莫翰和苏飞异口同声地问道。
韩玦并不是个擅长总结和表达的人,所以他的话基本没有叙述,只有重点。
“找到了。”
“青城的修复制止不了老化。”
“她留在那的‘蜜蜂’全死了。”
“伤不是‘天敌’干的。”
莫翰突然又想起这几天的噩梦,浓重粘稠的黑暗仿佛不祥征兆。
他必须找到驯养师。
韩玦是最好的“工匠”,传闻他们这一系其实是火神的后裔,但到了如今血脉稀薄,能觉醒的少,能继承这份工作的更少,他的能力不仅仅是由于血脉的纯正,还有他十几年永不停止的追求。
一名顶级工匠都无法修复的城市,象征生命力的蜜蜂全部死亡,重要的是,只有天敌能给工匠造成的伤害出自别人之手。
这盖子怕是按不紧,什么妖魔鬼怪都要跑出来了。
韩玦走的时候送了苏飞一个小玩意,是用钻石的壳子封了一滴鲜红的血。
莫翰用红绳给他穿了系在脖子上,告诉他这可是护身符,又匆匆给谢右写了信,告诉他下山来接苏飞回去,他要出门。
他要尽快找到那个驯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