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爱你(2 / 2)

钟月白当时只知道傻笑,回到训练室才想起来问他,“你刚刚为什么摸我头啊?”

正在打游戏的他头也不抬地脱口而出:“你可爱。”

心领神会的钟月白抿了抿嘴,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

这个赛季的夏季赛异军突起,一些拥有强力外援的队伍暂且不提,甚至连刚刚从lspl晋级的jup常规赛结束时都已经排名联赛第二。

honey虽然以14胜6平2负的积分遥遥领先jup,夏季赛的征程却依然危机四伏。

以honey的战绩只需要打一场bo5就能确定是否晋级决赛。

这场bo5,对手仍然是the sky。

有“lpl最佳下路”坐镇的honey是lpl堪称统治级的队伍,遇上the sky,却偶尔会捉襟见肘。

打架见长的the sky是个状态队。联赛初期时常低迷,季后赛期间往往能够爆发出意想不到的潜力,激进而血性的打法会将对手拖进他们极其适应的打架节奏,以频繁的小规模团战和队员优秀的个人操作奠定胜局。

而honey看重一个稳,前期和平发育,十几分钟时利用tp以及打野支援的一波团战建立优势,凭借对地图资源的掌握逐步滚起雪球。

因着这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顶尖的风格,两支队伍的遭遇从来最吸引眼球。

何况姜承彬再遇禹海琰,说不完的都是故事。

半决赛的the sky状态完美,尽管honey做好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却以2:3输掉了比赛。

姜承彬看着钟月白的侧脸,脑海中涌现出很多琐碎的事。

她是最不喜欢输的人了,他掰着手指头想。

赛后握手时禹海琰向他粲然一笑,说出来的话欠揍得要命:“不好意思,这次我赢了。”

而他和钟月白擦肩而过的时候,姜承彬莫名觉得,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天然有种外人无法参与的buff,他背上自己的包先离开了会场。

他才没有吃醋。

只是微微有点难过。

他没办法安慰自己他们还有今年的世界总决赛要打,脑子里全是他们曾经在一起,又戛然而止后钟月白和禹海琰之间的绯闻。

输了半决赛之后,钟月白发现姜承彬睡得更晚了。

有时候和他双排,钟月白困到不行了,姜承彬还在一把又一把地打。

她偷懒撒个娇:“i want go sleep.”

姜承彬默默地扯住她的衣角,坚持道:“one more.”

钟月白只好打着哈欠陪他鏖战到天明。

科比在被问及成功的原因时回问记者:“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

对于姜承彬和钟月白来说,最浪漫的事大概是,和你一起看凌晨四点的基地小区吧。

让我们把时间轴拉远一点,远到姜承彬的fb恋爱对象从空白变成钟月白,远到钟月白的玩偶变成真人版,远到姜承彬的中文满足日常沟通,远到钟月白的韩语能够撒娇卖萌。

这一年的中秋年。

钟月白正准备和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喝上一席。

通常喝的少的人,基本上无从分辨自己的斤两。

钟月白仅有的几次推杯换盏的经历,都说明她在喝酒这方面没什么前途。

她不是一杯倒,不比那种沾酒即醉的让人觉得有趣,也不是天生海量,初上战场就技压四方,酒生端的是一个孤独求败。

她中规中矩,黄的能吹几瓶,白的能下二两,红的么,品不出什么,但这酒后劲大,一瓶就给撂倒了。

再往上的洋酒,诸如伏特加威士忌之流,只能抿上一抿。

他们过节好热闹,酒桌上一定是你来我往,大有你小子今天不趴着出去就是不认我这个亲戚的架势。

钟月白常年在外,好容易回个家,还不得安生。钟妈妈心疼自家女儿,明里暗里地示意钟爸爸替她挡几杯。

可惜她老家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杂居,几千年下来热情好客的习惯是改不了了。甭管是彝人苗人还是汉人,骨子里都有这么个观点,你不喝我的酒,就是看不起我。

于是钟爸爸笑呵呵地作壁上观,时不时还掺和着灌自家女儿两杯。

菜上到一半,钟月白已经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跟妈妈咬耳朵:“您帮我圆一圆。”

钟妈妈闻言,心顿时纠成了麻花,顺带不忘狠狠地剜了老公一眼,柔声道:“去吧去吧,难受就吐一场。实在晕得慌就别回来了,这儿妈替你顶着。”

钟月白这才摇摇晃晃地逃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地泼在脸上。还是晕,一个头有两个大,眼前都是重影。

她抬头,镜子里的人本来白皙的脸染上一片绯色,水珠从发梢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真奇怪,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听觉却比平常灵敏许多。客厅里的喧闹声被一道门隔住,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显得格外失真。她听见水珠落在台面上哗得摔碎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她在这极有规律的声音里变得平静而又餍足。

她十六岁离家,哪怕是这种浮夸的热闹也已经多年未见。

中秋嘛,要回家,要团圆,她垂着头狡黠地笑笑。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想起了一个人。

团圆节团圆夜,温柔的母亲、高大的父亲还有一大帮热情的亲戚,他们拿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欢迎她回家,任谁说这一刻都该是圆满的。

人就是这样,丢三落四的时候还好,也不知道自己缺了什么,可这下全给她补上了,那一角就分外打眼。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想他。

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她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她是那么迫切地希望他知道,在自己有关于“家”的概念里,有一个地方是留给他的。

电磁波带着某个人的思念穿越重重山水,投递到另一个人手里。

没通。

机械的女声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等她说到第三遍时,被酒精桎梏的人才开始后知后觉地难过。

她倚在墙上失神地喃喃自语:“姜承彬……”

那声音温柔而低回,粘在舌尖上,像化不开的夜色。

多么遗憾啊,这样好的夜晚,独独就少了你。

与此同时,有人笃笃地敲响她家的大门。

忽然听见椅子被推开拖在地上的闷响,钟月白福至心灵地朝客厅里喊了一声:“我来。”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盘桓不去,以至于整个人都欣喜万分。

开门的一霎那,姜承彬带着湿润的夜风出现在眼前。

他用平缓的声音微笑着说:“月白~”

腔调依然怪异,但有股说不出的认真劲儿。

“话都说不清楚,外国人。”她抽抽鼻子,颠三倒四地说。

姜承彬牵起她的手,只知道笑。

钟月白一把拍开他的手,把姜承彬的行李箱提进门,回头看见他还傻站在门口,好气又好笑地问他:“进来啊,站那儿干嘛?”

后来她就带着姜承彬见了父母。

二老都知道这一位,钟月白状似无意地说姜承彬这是第一次来这里,钟妈妈借坡下驴,大手一挥:“月白啊,你要好好带人家逛一逛。”

于是她名正言顺地翘掉了剩下半顿团圆饭。

大门咣当一声关上,留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姜承彬用眼神问她,去哪儿?

她的酒劲还没消,刚才那股应急的精明褪去,只剩下一片浆糊,迷离着一双眼看姜承彬,笑出八颗小白牙:“今天是中秋,我带你去我们这儿的福塔。”

大街上的车流疏疏的,钟月白踉踉跄跄地去拦的士,被他一把捞回怀里。

醉鬼的力气终究更胜一筹,钟月白挣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这地界,我熟。”

姜承彬无奈,只好扶着她,免得她摔倒。

好不容易遇到一辆空车,姜承彬把她塞进去,听见她细声细气地对司机说:“师傅,福塔。”

“这么晚了,不在家里过节,去福塔干什么?”司机师傅随嘴一问。

“我……朋友第一次来这边,想带他去看看。”她的眼睛异常亮,像是含了满天的星。

等到了地点,钟月白却差点睡着。

姜承彬犹豫了半晌,还是把她拎起来结了帐。

福塔在东山上,有长长的台阶。

钟月白指着它问:“高吧?五十多米呢!”对方配合地小鸡啄米,仿佛在顺一只猫的毛。

她可怜巴巴地蹲下来,怨念地说:“那台阶可长了,我走不上去。”

然后就看见那人蹲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无声的邀请。

他太瘦了,蝴蝶骨高高地撑起,像是两支翼。

她却放心地将自己交付上去。

他的腰背真的不够健壮,但总还容得下自己。

姜承彬稳稳地走在山道上,背上的人呼吸灼热,酒气喷在他的耳际,直到他的耳尖也泛红。

最后他们并肩坐在东山顶上,四周寥无人烟,头顶是流云千朵,脚底是灯火万家。

钟月白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呓语般细碎地说:“我很想你,我觉得我今天不能少了你……然后你就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原先以为你是假的……我带你去见我爸妈……结果连他们也看见你了……那就错不了……”

她好像还有很多要说,絮絮叨叨翻来覆去,胸腔里酸酸的,藏了满腹的温柔,却被人以吻封缄。

小组赛出线了,整支队伍都松了一口气。

领队走过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不是想去埃菲尔铁塔吗?准了!”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前往战神广场,钟月白没着没落地嘀咕了一句:“这么多人?”

自队打野诡异一笑:“就许你和他去啊!”

“我和谁去?”她有点懵。

姜承彬伸手过来在她的头顶摁了摁。

她不由扒拉下他的手,忿忿地嘟囔道:“你长得挺高啊,姜承彬。”

然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找手机。

如果姜承彬认真揣测那个眼神,会发现几乎不会在她脸上出现的情绪,隐忍,并且克制。

他垂着手在背后看她翻翻找找,她走,他就走,她停,他就停。

大抵是某个人的小心思没藏好,钟月白被盯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一颗颗暴起,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将人推到身前的大巴里。

她的触觉迟钝,有关于这个男生的一切都曾被妥善地保存好,亲手放进一片迷雾里,只要他不惊动就相安无事。

她希望就这样,他们去做世界上最好的下路,不做爱人。她十九,他二十,正当风华的年纪,无不可为。

他们有旁人难以企及的默契,往往是一人将将找到鼓点,另一个就顺着拍子敲了下去。

无论比赛还是相爱。

你是归宿,剩下的,都是穷途末路。

他是个韩国人,不知道中国那句古语,美人关,英雄冢。

那人有多好,好到让人忘乎所以。

她坐在后排看着姜承彬的发顶,眼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他们驶过香榭丽舍大街,法梧的叶子厚厚地落了满地,阳光打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金。

姜承彬啊。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法国人身上天生就有浪漫和懒散,向路人抱以的友善微笑也格外动人。

有个卷毛小哥眨着幽深的蓝眼睛笑嘻嘻对她说:“你真漂亮。”随后比了一个大拇指。

她难得的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开玩笑,这上升到国际场合了啊!

姜承彬这厢刷的黑了脸。

他听见自家辅助结结巴巴地对卷毛小哥说:“sorry,i can't speak french.”

“that's ok.”小哥还是笑眯眯的。

丫就是一大尾巴狼!

姜承彬磨磨后槽牙。

正要伸手把人提溜回来,却发现卷毛小哥已经风度翩翩地说了再见。

姜承彬微愕,卷毛小哥热情洋溢地扬起手冲他们告别:“you couple are so cute!treat her better!”

他对姜承彬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什么呀,钟月白迷糊。

什么呀,姜承彬腹诽。

领队在后头笑得直不起腰。

听不懂,姜承彬抬头望了望天。

钟月白本来也就没指望他弄明白,拽着人上了观景台。

他们赶时间,直接坐电梯去了最高层。

在二百七十四米的高空看巴黎,就像从钢筋森林里脱身出来摆弄乐高积木。

这个城市久负盛名衣香鬓影,古老的建筑穿插在现代化的都市中,塞纳河像一条蓝色的丝带蜿蜒而过,这是独属于巴黎的味道。

当景观从一个局限的点抬升到一个无尽的面,视觉冲击力会震撼得多。

落日熔金,高台有风声猎猎。

“你记得去年msi的时候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去世界赛吗?那时候没感觉,到了这里才觉得,是和你一起实现了。”钟月白趴在护栏上,任风撩拨她的长发。

她用的是中文,除了母语之外,她所知的其他语言都无法表达这种复杂心情。

但姜承彬听懂了。

或许是这个瞬间他也同样许许多多的事情,还有曾经那句笨拙却被误解的告白。

你看这有多浪漫,两年,即使在不同的队伍,他们也算是一起环游了这个世界。

远处,半边天盛满火一样的霞光,另一头,夜色悄然弥散,细小的星星如同碎钻。

巴黎的夜晚辽阔浩大,这个城市有太多的迎来送往,不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是欢喜还是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