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听了一喜,知道儿子这是心里肯了,笑道:“这个不用你担心,只要你乐意,其他的就交给娘了!”
第二日苏嬷嬷就寻了空跟桃花说了,把桃花吓了一跳,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嬷嬷,你家公子一表人才,我哪里配得上,嬷嬷你莫取笑我!”
把苏嬷嬷弄的好气又好笑,又是说有是劝的,桃花才羞答答的点了头。
苏嬷嬷雷厉风行,立刻找人上简家提亲,下聘,简家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京城里来的管事向桃花提亲,简婆子心花怒放,又听媒人说这陶公子在江南有铺子,有宅子,还是管着一大片产业的管事,家底殷实,人长的仪表堂堂,只觉得好像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欣喜若狂,立刻答应了。
桃花的婚事办的十分顺利,三日回门后,桃花就跟着陶建安去了江南。
☆、191第四十一章
小年的前一日,简婆子特意备了大盒麦芽糖,两只鸡两条鱼去了许家,跟杜氏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又说如果不是举人老爷帮忙,桃花也不能顺利的合理,还去了京城的辅国公府,嫁了这么好的人家,又说时候三日回门那日,桃花的女婿往门前那么一站,哎呀,左邻右舍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的呆了,这么仪表堂堂的人啊,比那傅勉不知强了多少倍,桃花真是个有后福的人呢。
贞娘窝在自己的床上,跟翠姐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笑着听简婆子在堂屋叽里呱啦的显摆。
翠姐笑着小声道:“看她这会精神的,都不知怎么好了,不是那会桃花姐刚回家时,走路都怕树叶砸着的样儿了!”
贞娘抿了抿嘴,低头笑道:“管怎样呢,好在桃花姐姐有个好归宿,过往种种不过是个过场罢了,最要紧的是以后,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希望那陶公子真是个良人,也不枉桃花姐姐吃过这么多的苦楚了!”
翠姐伸了个懒腰,怏怏的放下针线,郁闷的道:”前儿恍惚听你娘说你们年后要搬到京城去?”
贞娘点点头,神色平静,如果留神看,便能看到那双星子般晶莹的杏眼里,荡漾着深邃的感伤和落寞。
京城,我又要回来了,这次,你将带给我怎样的命运呢?
她曾经在繁花锦簇、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看到这大金王朝最尊贵的人们,衣香鬓影,纸醉金迷,他们的身影映在太液池碧波荡漾的湖水中,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亮,仿佛繁星璀璨,盛世悠长。
她曾经是多么盼望并欣喜若狂啊,那么鼎盛尊贵的繁荣啊,如果可以融入他们之中,她也可以成为一个尊贵的人吧?可世事就是这么讽刺,不管她装饰的多么光鲜,她的头面多么精致,她的举止言行多么雍容优雅,在那些尊荣的人眼中,她永远是个不入流的角色,一个妾,一个玩意儿,她永远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这次,我又要回来了,一个出身寒微的举人之女,在这京城之中,不过是泯然众人矣,可她觉得无比踏实,自信。
“好好的,干嘛要去京城?”翠姐神色郁郁:“那京城,有什么好的?”
贞娘知道翠姐是舍不得自己,笑道:“我舅舅托了人,让我爹进国子监学习,他四月要参加春闱,想早点去京城复习,可以请教京中的一些老师,再说,自从出了桃花姐的事,三五不时就有人来找我爹做主,仿佛他才是县老爷似的,一天到晚也不得个闲,我娘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怕耽误了我爹的课业,所以让我舅舅托人在京城找了宅子,年后就搬过去,我舅舅在京城开了木器铺子和商号,卖些北边的皮货之类的东西,这样正好我们两家结伴,一起买两个宅子就好了,还有个照应。”
翠姐泪盈于睫,嘟囔:“你走了,桃花姐姐也嫁了,我怎么办啊?跟谁玩啊?”
贞娘笑着摸出一把松子糖来递给她:“等我们安顿好了,你让你哥哥送你来我们家住些日子,正好看看京城的风景,放心吧,我走道哪都忘不了你的!”
翠姐听了方收了眼泪,好转了些。
只是这次贞娘失了言。
二月,许家迁到京城后刚刚安顿好不久,许怀安就参加了当年的会试,这次他落榜了。当然许怀安自己心里有数,也没有寄多大希望,不过这次落榜也让他自连着两次顺利的考运之中清醒了一些,科考毕竟是没后侥幸之说的,看来自己还要努力刻苦才行。
自此,许怀安进了国子监学习,这国子监设在鸡笼山下的四牌楼,北及鸡笼山,西至进香河,南临珍珠桥,东达小营,许家买的宅子在灯草胡同里,在隆福寺和贤良寺中间,离着法华寺不远,许怀安只能半个月休沐回一次家,纯哥儿也开了蒙,与左近的孩子们一起去大豆腐巷的私塾学习,据说那的先生是举人出身,出了名的严谨,许怀安的很多同窗都是他的学生。
如此家中就只剩下贞娘和杜氏两个,许怀安心疼妻女,也怕家中没有男人惹出祸事,让杜大壮多照应些。谁知杜大壮爷俩又要去北边进货,五月里就要走,许怀安只好请牙婆买了两个小丫头,又雇了个粗使婆子。日子才算安顿下来。
京城的夏日来的早些,六月里就有了一丝燥热,贞娘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湖绸右衽夹衫坐在临窗大炕上,头上松松的梳了个丫髻,手上拿着一本《大唐西域记》,看得津津有味。微风柔柔的拂过她的头发,油黑乌亮的发丝散发着温暖的茉莉花香味,贞娘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近傍晚了吧?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描绘出一层层浓稠瑰丽的色泽来,明日看来又是个好天气啊!
杜氏端着一盘子粉红水灵的桃子走了进来,这是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悠闲惬意的日子,可以不用为生计担忧,不用顶着太阳下地,不用起五经爬半夜的辛劳奔波,不用站在刺骨的寒风中高声叫卖。三餐不愁,衣食无忧,只要她愿意,就会有人送上做的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做几件素绸的衣衫,甚至可以打一套赤金的头面,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从来都是在梦里面的,现在她居然过上了能使奴唤婢的当家奶奶的日子,很长一段日子里,她都感觉这一切不很真实,甚至会自己去厨房点火准备做饭,把厨娘陈嫂吓了一跳,以为东家不满意要辞了她呢!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这么好闺女。
杜氏看着女儿粉嘟嘟的小脸,精致如画的眉眼,心里就溢满了怜爱和骄傲,一片腿坐到炕上,摸摸女儿的脑袋,宠溺的笑道:“怎么又看书了?不做针线了?”
贞娘将脑袋依偎在母亲的肩上,感受到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的气息,撒娇道:“做了一日的针线了,想歇歇,对了,今儿我爹回来吧?让陈嫂炖的银耳百合莲子汤炖了吗?”
“炖好了,刚刚陈嫂还说来着”答话的是他们家新买来的丫鬟暖语,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一张圆圆的脸,眉眼清秀,身材高壮,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倒有几分甜美。她和另一个丫鬟俏月都是从河南被卖过来的,因为家里穷,实在养不起了,被卖了出来,先是在京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做三等丫头,那家主子犯了事,就被遣卖了出来。刚到许家的时候还有些不情愿,这等小户人家怎么比得上那些大户人家,来了些日子后才发觉,小户自有小户的好处,先是没那么多的规矩,再有主母人好性格也好,小姐和少爷岁数不大,老爷也是个温和的,家里不过是些打扫洗涮的活计,闲暇时,和太太小姐一处做做针线,说说笑笑,倒比先前在大户人家里服侍战战兢兢的的日子过的舒心惬意的多了。
贞娘拿了一个桃子,狠狠咬一口:“嗯,真甜,今年的雨水少,这桃子就甜,待会纯哥儿回来给他留几个,这家伙越来越能吃了。”
杜氏用指尖戳了她的额头一下,笑嗔道:“你啊,总是惦记着旁人,也不惦记着自己,昨儿我让衣衫铺子的金大娘给你送来的裙子你试了吧?说是今年最新的式样,什么月华裙,我瞧着挺漂亮的,八幅的,你怎么也不穿?”
“又不出门,在家里穿它干嘛?一会儿我爹回来,我还是去跟陈嫂商量着,给我爹做几个好吃的菜去!”咬着桃子的小姑娘不待答话就一溜烟的跑了。留下杜氏看着她的背影缓缓的笑了:“这孩子啊!”暖语笑道:“如今像小姐这么乖巧孝顺的姑娘可不多了,奶奶是好福气的,看小姐这模样,将来也必是个绝色,到时候得个贵婿,您将来就是个老封君了!”
杜氏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有些心酸起来,女儿早晚会是人家的人,可若摊上像桃花那样的婆婆呢?将来女儿会不会吃苦?看女儿的样貌将来必是个精致的美人,若是小门小户,恐怕保不住女儿,反而惹来祸事,若是个高门大户,自家的出身恐怕不能是正妻,只能做个妾,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儿为妾啊唉,杜氏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悠闲的日子多了,人想的也就多了,女儿不过九岁,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酉时初刻,许怀安到了家,面色红润,神情激昂,贞娘很纳闷,问父亲怎么了,许怀安似乎是按捺不激动的情绪,跟贞娘说:“今日阳明先生到书院给我们讲学,啊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欺我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他又喃喃的吟诵:“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譬之植焉,心其根也。学也者,其培壅之者也,灌溉之者也,扶植而删锄之者也,无非有事于根焉而已。”
他时而激动,时而沉浸的样子吓坏了杜氏,小声的问贞娘:“你爹不是中了什么邪吧?这是怎么了?”
贞娘掩着嘴轻轻一笑道:“没事,我爹这是高兴的,那位阳明先生是个极有名的人,听元敏说过,这人前朝官至都察院左御使,父亲是前朝的状元,家学渊源,此人不但精通儒、释、道三教,还精通兵法,能征善战。他推崇陆九渊的学说,认为“理”全在人“心”,“理”化生宇宙天地万物,人秉其秀气,故人心自秉其精要。”
杜氏根本听不懂这些,只知道丈夫这是高兴的,听来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的讲学,至于什么心学啊,什么理啊,她听得糊里糊涂的,反正这是好事,于是就高高兴兴的给丈夫斟了酒,笑眯眯的看着丈夫喝了酒,继续吟诵。贞娘也高兴,这阳明先生的事情是她前世听林小姐说过的,林家四个少爷三个都是阳明先生的学生,秉承“心学”,是“陆王学派”的坚定追随者。林家的书斋里高悬着“君子之学,为其求实”的匾额,就是出自阳明先生。
许怀安自习得了阳明先生的心学,恍如开了一扇从开启的门,门的另一侧,尽是光明大道,因而十分振奋,每日勤习苦读,跟同窗好友探讨心学的精妙,还要苦读四书、五经、诗文和策论等,每日都要挑灯至三更才睡,好在国子监里与他同样苦读的人不少,倒也不嫌寂寞。贞娘和杜氏平静度日,有时也会去辅国公府看望老夫人和元敏,一日贞娘和杜氏商量,想接翠姐来家里玩耍几日,谁知八月里传来消息,鞑靼人和瓦剌联手,挥军三十万攻陷福余卫和朵颜卫,并直逼大宁。杜大壮父子俩失去了消息。
杜氏听到消息一下子晕了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过节了,祝大家节日快乐,因为过节,诸事繁杂,可能不能及时更新,请见谅
☆、192第四十二章
许怀安接到消息从国子监赶回来时,见妻子脸色蜡黄,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女儿守在一旁默默垂泪,许怀安只觉得心脏重重的收缩了一下,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妻子,那个坚强的从来会倒下的女人居然病的这么重吗?
“你娘,大夫怎么说?”许怀安的嗓音有说不出的暗哑,像拉破了音的胡琴,带着不安的战抖。
贞娘抬手拭干泪水,哽咽道:“说是急痛攻心,加上早年受了大寒,身子里有恶寒的底子,此时一并发作出来,才导致高烧昏迷不醒,说此病甚是凶险,怕,娘,熬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