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从床上拽下一只枕头, 绝望地抱着枕头滚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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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蕾塔把诺亚留下的唯一一件风衣洗了。
黑色的衣服泡进水里以后,整盆水都变成了红色。洛蕾塔挽起袖子,在衣服上搓了两把,怪不得摸着衣服有点黏,这得是流了多少血啊?
还没等她研究出来怎么把这件衣服清理干净, 神女殿下坐在树屋后面洗衣服的事就已经传出去了。
爱丽丝和艾拉文西亚一人拎一只手,把她一双沾血的手从盆里捞出来了。戴维拿着一块毛巾过来帮她擦手, 擦完以后毛巾一起放进盆里,让跟着一起过来的精灵把盆端走了。
洛蕾塔哭笑不得地伸出双手, 问道:“你们是不是还要把我抬回树屋?”
从她那天晚上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以后, 这些人就把她当做易碎的陶瓷娃娃。她也就吃了两三天的青菜豆腐,戴维就从外面请了人类厨师过来。她吃完饭要去洗干净自己的盘子的时候,艾拉文西亚会顺手连她的盘子一起收走。
她偶尔睡在精灵树下小憩一会儿,醒的时候人已经在树屋里面,周围围着一圈人, 让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病逝。
她向克洛伊抱怨过。
谁知道对方淡淡地给她来了一句:“您确实很不好养。”
洛蕾塔知道,其实自己就没有好养过。
十四岁之前身体健康的时候,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不会做家务活,从小到大只会拾掇自己,连个苹果都要等着别人给她洗好了削皮。
她如今好不容易想试着去洗个衣服,连盆都被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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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蕾塔半睡半醒时听见有人敲门,她睁了睁眼睛,就看到克洛伊拿着风衣走进来了。她接过风衣,应该是刚刚用火烤过,压在胳膊底下暖乎乎的。诺亚离开的数日以来,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心安。
克洛伊看了看还没有熄灭的烛台,问道:“这么晚了,还不打算睡吗?”
“我很困,但是实在睡不着,烦心事太多了。”洛蕾塔笑了笑,“您呢,怎么还不睡?”
克洛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也是烦心事太多了。”
“我总觉得又回到以前的时光了,我病恹恹的,什么都做不了。”洛蕾塔说道,“你们总是在背地里一边搞小动作为我铺路,一边又把我排除在外。”
克洛伊摇了摇头,叹气道:“又猜出来了。”
洛蕾塔的勾起唇角,金绿色的眼睛弯起,敛着一湖水光,笑意盈盈。
“没办法呀,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会背叛我。”
克洛伊没说话。
少女收起了笑容,说道:“我认为我很失败。”
“我怎么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个地替我豁命呢?我以为我为守护而生,可我不止守不住你们,还要让你们一次次陷入危境。”洛蕾塔痛苦地捂住头,说道,“我就连死,都会拖走我最爱的人。”
克洛伊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年纪轻轻的,不要总是把‘死’字挂在嘴上。”克洛伊说道,“我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否有意义,但在此时就轻而易举地下判断,肯定是不对的。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到走完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你的功过哪个更大。”
洛蕾塔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我总觉得前路无光。”
“你也曾信誓旦旦要改变世界。”克洛伊轻轻地戳了下她的额头。“伊莎贝拉,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而且又都不是什么好事,这才让你觉得一切都糟透了。”
事实上,就是一切都糟透了。
从她知道她十四岁那一年成功活下来,让克洛伊支付了怎样的代价之后,她就一直在责备自己。别人又不欠她什么,凭什么要帮她到这种地步?
还有诺亚,一个人见人怕的魔王,现在都被她给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命运被和神女绑在一起,对恶魔来说必然是很大的负担。而她还偏偏为此高兴着,她愈发觉得,她的爱情也许是种病态的情感。
洛蕾塔皱着眉头叹气的时候,忽然有什么在她脖子后面猛锤了她一下。她被吓得几乎要跳下床,伸出手在自己脖子后面摸了好半天,才从头发丝里逮出了凶手。
小傀儡坐在她手心里,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坏事,他的兜帽上被缝上了一对毛茸茸的黑色耳朵。
“好久不见。”诺亚淡定地抬起手打招呼,头顶的耳朵还抖了抖。
洛蕾塔两只手掌一合,把他团进了手心里:“我真不知道这是个惊喜还是惊吓,我都做好分手的心理准备了。”
克洛伊看了看手里破了个洞的木匣,挑着眉道:“这件小礼物能哄你入睡吗,我的小公主?”
“睡个屁!”诺亚鲜少地骂出了脏话,“十八岁的小姑娘,毛都没长齐,怎么张嘴闭嘴就是死?”
克洛伊:“口下积德,魔王……”
“我忍了一年多没骂过她,还不够积德?”诺亚质问道,“从小在蜂蜜罐子里被人哄着长大,真的养成小公主性格了?当初傻兮兮地说着豪言壮语要拯救世界,现在遭遇挫折就要痛哭流涕感慨前路无光?世界围着你转吗,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洛蕾塔:“……”谁痛哭流涕了?
“负面例子在莱拉城的时候还没看够吗?对什么是你的错,什么不是你能够决定的,还是没有半点数?”
爱丽丝推开门撞进来:“你说谁是负面例子,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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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轰走了这群人后,洛蕾塔终于得到了清净。
被这么一闹,她心底的焦虑反而减轻了不少,这才是他们的常态。
洛蕾塔一手支着头,侧躺着看那个背对着她、还在生气的小小的傀儡。她伸手捏起傀儡头顶的耳朵,提着他给他转了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