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碧珠等人结过茶水账之后，方子松扶着赵侍卫，方子桦牵两匹马。牵马是属下的事情，他们总不能让身材娇小的她去搀扶行动艰难的高个子赵侍卫吧？于是云碧珠不得不去搀扶行动不便的姬无瑕。

“大小姐，得罪了。”姬无瑕低声道，轻轻地把右手伸了出去。妖人没有人族那种严厉礼仪，男男女女都烟视媚行，只是面对一个纯洁的未成年小女妖，他忍不住要说一声“得罪”。

云碧珠坦然自若地抓住姬无瑕的右手，淡定道：“没事。”相互帮助是一种美德，不过在妖界，这种美德基本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挟恩图报。

姬无瑕随着云碧珠搀扶的方向缓慢行走，心湖隐隐荡漾一丝丝波澜。她的手比他的手小，不过并不细滑柔嫩，因为虎口和指腹都长着茧子。这是个勤奋练功的小女妖，并没有仗着上位妖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如米虫般锦衣玉食，享受荣华富贵。

云碧珠一抓到姬无瑕的右手，眼睛飞快地望了一下，就知道此人真的从不习武。他的手掌白皙绵软，指骨较平，手指纤细修长，只是大拇指第一节指腹、食指第一节关节处、中指第一节指腹，都长着薄薄的茧子。这是握毛笔留下的痕迹，说明他虽然双目失明，但经常使用毛笔写字。在这个没有盲文的世界里，他一个盲人有必要辛辛苦苦地认字习字吗？她钦佩他的坚毅了。

看到有五名上位妖人上自己渡船，面容被太阳晒成红黑色的中年船公赶紧躬身迎接，吆喝自己婆娘快点拿些干净的垫子铺在座位上，让贵客坐下。

渡船前后人畜是分开的，方子桦将两匹马牵到船的另一头，便站在了旁边。妖宠大猫跳上船后就蹲在姬无瑕的身边，两只碧眼铁翅膀大雕听从方家兄弟的口哨声降落在马匹的旁边。上船的三名中位妖人都拘束地站起远处，不敢正眼看他们。

看到渡口在没有新客人，船公便道：“开船了，诸位大人坐好。”说着，他手中撑杆往岸上一点，船立刻离开岸边。以往只有这几个客人，他都会在渡口边等上一会儿，等凑上二十来人之后再开船，可是现在有五位上位妖人，他说什么也不敢等待了，渡口的客人全部上船之后便开船了。

☆、第15章 十四 挑战

大青湖是妖界东南平原东西向的一条大湖，湖面茫茫，从老柳树渡口看不到对岸。湖面碧水微澜，山峦起伏如水墨画，无数水鸟在湖面天空嬉戏，叫声清越高亢，渔歌嘹亮，云碧珠坐在船边，听着粗狂原始的歌声，看着湖清水净充满生机的大青湖，笑容灿烂如初开的迎春花。转脸望望身边，她又有一种人无完人的遗憾：身边戴着面巾的绝美少年虽然双眸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其实根本看不见眼前美丽的自然风光，他永远处于黑暗中，看不到一丝色彩，看不到任何美景。

船上地方小不能乱跑，大猫懒洋洋地趴在姬无瑕的脚边，脑袋搁在两只前爪上打瞌睡。船小人少，主人就在身边，它感觉不到有什么危险。翻船？它不怕，它是会游泳的豹子！

戴着面巾的姬无瑕侧耳倾听着，水声鸟声歌声、船橹吱呀声，大猫的呼噜声，周围妖人的呼吸声，身后的马匹打响声……周围各种声音传入他耳中，他只觉得身旁轻柔呼吸声最是美妙。有心想和身边的小女妖说话，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云家的云梦谷和姬家的苍碧岛相距甚远，两个家族最近七八百年关系平平，双方既没有重大经济往来也没有政治结盟。

方子松就坐在他们不远处，见大家都没有话说，便道：”姬公子，大小姐，湖对岸就是水龙城，是个还算热闹的地方，那里最有名的就是各种水产品美食，很多听说过的游人都会特地跑去吃。”

云碧珠在前世就是个大吃货，闻言道：“我们一定要在那边歇半天，吃当地美食。方子松，你说说，哪里都有什么好吃的？”

“醋溜鱼片、清蒸鲥鱼、油爆大湖虾，河蚌笋汤……”方子松一个个报道，顺便介绍了食材和简单的做法。

云碧珠顿时感觉口中唾液猛增，忍不住吞咽起口水来。没法子，她本来就被他勾起了胃口，再加上身体还是孩童身体，容易不受控制地产生让大人感觉好笑的反应。

大小姐到底还是个孩子呢，听到吃的就一脸垂涎起来。

方子松看着心情愉悦。

耳边听到清晰的吞咽口水声，姬无瑕优美的玫瑰色薄唇勾起一弯弧线，脸上漾开一抹醉人的笑容。这个心智早开，处处表现成熟的女孩，也还是会和正常的女孩一样呀。

“云大小姐，姬家的苍碧岛就白水湖中，附近有白水湖其他水域没有的水晶虾。等到了白水镇，我请你们三位吃盐水水晶虾，椒盐水晶虾。”姬无瑕笑着说道，清灵悦耳的嗓音透着一股愉悦。

水晶虾，是身体全透明的虾子，还是熟了之后的红色水晶虾？他这样自夸，肯定味道很好。

云碧珠动了动米分嫩嫩的唇瓣。她上次在白水镇时间不长，没有多了解白水镇，不过既然是姬家苍碧岛附近的特产，估计没有特殊关系是吃不到了。

他们谈笑风生，观望湖面风景。为了尽快将不可以得罪的上位妖人们送到对岸，船公船娘夫妻使出浑身力量和行船技术，将渡船开得又快又稳。三名中位妖人畏缩在渡船一角，尽可能地不打扰上位妖人们。

“大小姐……”方子松突然道。他看到后面有四五只小船和一只豪华气派的画舫火速往这边开来，就有些疑心了。画舫是用来游湖的，谁家画舫航行得这么快？

“我看到了。”云碧珠冷静道，“大家别大意。方子桦，你把大雕叫过来，必要时把姬公子扶上大雕，一起从天空逃往岸上。”用脚踢踢打盹的大猫，她吩咐道：“大猫，万一翻船落水，你必须保证姬公子不会被淹死。”大猫是雷影豹，在水中的游泳速度也还很快。

船公船娘也发现了后面追赶的船只，立刻紧张起来。妖人打斗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如果哪一天没有妖人斗殴致死就是不可思议的一天了。他们夫妻看过很多人的死亡，不希望今天被别人围观自己死亡。

大猫被主人吩咐，一激灵爬起来，耳朵抖动着捕捉身边声响，铜铃大的眼睛环顾四周——进入战斗状态。

方子桦把两只碧眼铁翅大雕领到船中间姬无瑕附近，必要时扶姬无瑕上大雕，自己骑着另一只带领着姬无瑕骑乘的大雕飞。只是如果来者上位妖人多，他们有飞行妖兽怕也逃不掉。很多上位妖人的飞行术不逊于飞行妖兽，不过飞行时需要消耗妖力，所以上位妖人不喜欢持续使用飞行术。

姬无瑕也听出有几条船追上来，脸色凝重。他生长在白水湖中的苍碧岛，擅长游泳，甚至说因为双目失明，在光线昏暗的深水中对水中生物感应比旁人用眼睛看还要清楚，只是他体力比绝大多数妖人差，游泳坚持不长久；妖力弱，会一些法术也释放不到几次。

船上的其他中位妖人也发现了异常，脸上都布满恐慌：他们都是中位妖人中的平民，被上位妖人的战斗波及必死无疑。

看到后面的小船和画舫距离渡船越来越近，拿着撑杆的船公惊惶地跑到船尾自己的婆娘身边，和婆娘一起商量着，是不是该弃船跳水逃走了。不过他渡船上有三名成年上位妖人两名未成年上位妖人，后面追赶的画舫主人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他们夫妻弃船逃走，现在就得罪了他们，说不定现在就被打死。

四只小船飞快地超过渡船，挡住渡船前进的方向，精美的画舫越来越近，在距离渡船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中年上位男妖领着两名上位妖人大步走到画舫甲板前端，笑着抱拳道：“船上可是姬家大公子、云家大小姐？鄙人赵和青，奉主上邵家家主之命邀请公子前往狮子林做客。如果大小姐愿意，也可一同前方。”狮子林是邵家名下一座很有名的园林，因为邵家现任家主有一头烈火狮做妖宠，园中雕刻很多烈火狮石雕。

“云大小姐，看来是在下连累你了。”姬无瑕面容平静如水地说道，“既然赵和青的目标只有在下，云大小姐就别在搀和其中了。云家和邵家直接翻脸对云家不利。”

说着，他起身，神色从容道：“赵和青，既然你想邀请本公子去狮子林，本公子就如你所愿，去游览一下邵家有名的园子。”

人类军队中，主将战死，副将可以立刻代替主将继续指挥军队，军队依然有战斗力。而在妖界，军队一旦失去了将领，马上就失去战斗力。

妖人分三个位阶，上位妖人对中下位妖人有天然的统御力，这个统御力超越了阵营，所以，任何一支军队都必须有上位妖人领队或压阵。两军交战，上位妖人将领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干掉敌方所有上位妖人。只要对方上位妖人死光，对方中位妖人出身的士兵就会怯战畏缩，充当炮灰兵的下位妖人更会四下溃逃。

现在画舫上有四名成年上位妖人战士，而他这一方只有方家兄弟和赵侍卫是成年上位妖人战士，赵侍卫重伤未愈，遇上中位妖人都是纸老虎，云碧珠虽然在暗魅森林试炼过，但是始终是孩子，战斗力无法和成年上位妖人抗衡。所以，他这边真正具有战斗力并有能力压制对方手下（中位妖人）的只有方家兄弟。

方家兄弟的责任是保护云家大小姐，不会为他卖命。他还不如束手就擒，最大可能地保住赵侍卫的性命，同时也不把云碧珠牵连进来。

“哈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人，请姬公子过来画舫小坐。”赵和青仰天大笑后命令道。两名上位妖人立刻从他身后漂浮起来，朝渡船这边飞来。浮空术，成年上位妖人都会的基本法术之一，妖力损耗小，风属性体质妖人的浮空术可以练得和飞行术差不多。

“呼呼！”陡然两声劈空响，两道淡蓝色的剑芒朝漂浮过来的上位妖人打来，招式又快又凶猛。

两名上位妖人一直防备着云碧珠身后的两名年轻上位男妖，没想到身材矮小尚未成年的云碧珠首先发难。他们的漂浮立刻变成了疾飞，眨眼间就躲开了云碧珠劈来的两道剑芒，双双凭空取出法剑，浮在半空中，目光严厉地望着云碧珠。偷袭这种事情对妖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妖人认为偷袭无耻，只觉得被偷袭到是自己警惕性不高、反应力不够敏捷。

“我承诺护送姬公子，我必遵守承诺。”云碧珠朗声道，右手持着一把蓝光莹莹的短剑，左手掌心扣着一个攻击性法器，面对一名成年多年，身带高位者威严的上位妖人毫无惧色。

“云家大小姐，你太狂妄了！”赵和青脸色一沉，道，“你们云梦谷决定和我们邵家作对了？”云梦谷是个滑头，对妖界前十大世家表示恭敬，可就是不公开结盟，一直保持家族独立性。

“这是我个人的事情，和家族无关。”云碧珠一脸严肃道。她知道对方战力超过他们这一方，不过要让她看着一个瞎子少年被别人劫持走，她做不到，因为尽管她穿越成妖人，并在这个自私自利残忍好斗的妖人世界里生活了一百多年，她的灵魂还是那个保护人民的女特警。逞能也罢，圣母也罢，总之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地看着姬无瑕被带走。

“大小姐。”方子松震惊地叫道，英俊的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姬家和邵家的争斗，他们三个没有必要搀和进去。保护姬家嫡公子获取姬家的重酬？那也要有命去拿呀！

云碧珠不理睬他，用短剑指着赵和青道，“我，云碧珠，现年一百一十二岁，向你挑战。如果你二十招内无法打败我，请你在十二个时辰内放弃追赶我们。”对方有三名成年上位妖人和二十几个中位妖人部下，画舫里不知道还有没有看热闹的高身份上位妖人，他们这一方根本是不可能和对方正面交手的。她要用最小的损失，用自己的命去挑战对方的首领，赌首领的颜面，博取一天逃命时间。一天，她觉得这还在对方首领的容忍范围之内。

一百一十二岁的上位小女妖公然向一个成年很久的上位妖人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