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谨自认是文人雅士,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很强,认为女子就应该依附男子而活,女子的葵水和产子时的血腥都是污秽之物,男子万不能沾惹半分。
沈柏沾惹了晦气不说,还不顾尊卑帮孙氏接生,看了孙氏的身子,这是犯了大忌!
顾恒舟直起身,将沈柏完完全全挡在后面,并不回答顾淮谨的问题,转而问道:“二叔来得这样急,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需要处理?”
当然是急事啊!
被顾恒舟一提醒,顾淮谨又着急起来,不过顾忌着沈柏在场,他欲言又止,没有直接说出来。
顾恒舟开口命令:“沈少爷还没吃东西,顾三,带沈少爷去厨房找点吃的。”
顾兄果然周到!
沈柏乖乖跟着顾三离开,顾恒舟带着顾淮谨去了书房,门一关上,顾淮谨便迫不及待的问:“行远,国公府被刺客夜袭的事你都知道了吗?”
顾恒舟坦白说:“顾三刚刚跟我简单说了一下,不过具体细节我还不清楚,二叔可是已经知道那些刺客是受何人指派了?”
顾淮谨焦虑的叹了口气:“此案交由大理寺全权负责,因为陛下寿宴的事,所有的消息都被锁死,除了大理寺的人,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理寺是昭陵最高的律法机构,办紧要案件的时候,甚至可以去皇室宗亲府上拿人,行事向来严密,这次因为恒德帝的寿宴,更是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恒德帝寿宴当日,郑越还拿着恒德帝的谕令和顾恒舟一起去庄贤宫找沈柏和淑妃谈话,也没让顾恒舟知道半点自家进了刺客还被纵火的消息。
顾恒舟点点头,温声道:“事情虽然是在国公府出的,但严格意义上说,国公府也是受害者,大理寺查案一向讲究证据,陛下也最为公正严明,二叔放心,国公府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些顾淮谨当然都知道,但他依然愁眉不展,犹豫半晌才说:“现在外面有风声说,这些刺客是四殿下安排的。”
在背后妄议皇嗣是死罪。
顾淮谨身为吏部侍郎向来最忌讳这个,必然是焦心到极点,实在撑不住了,才想找顾恒舟说一说。
春喜是顾恒舟从迎泽宫带到国公府的,也算是沈柏被赵稠扣押一晚还动用了私刑的人证,她常年在宫中,与旁人无冤无仇,突然有十三个身手高强的刺客要谋害她,这样的手笔,赵稠自然是嫌疑最大的人。
但恒德帝大寿在即,赵稠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选在这种关键时刻大张旗鼓的搞事,一旦事情暴露,就算恒德帝看在父子血缘关系上不会拿他怎么样,隔阂总归还是有的。
顾恒舟心里觉得不可能面上却分毫未显,沉声道:“二叔向来不在背后议论这些事,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大理寺和陛下自有论断,二叔说是吗?”
这是顾淮谨之前总挂在嘴上教导顾恒舟的话,现在顾恒舟反过来说给他听,他忍不住胸口直发堵,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苦笑道:“行远说的是,倒是我年纪越来越大,脑子也越来越糊涂了。”
这个案子如果真的查出是赵稠在背后搞的鬼,最后只会无疾而终,顾廷戈开春以后又要奔赴边关,顾恒舟也要去灵州赴任,他们倒是不会受什么影响,顾淮谨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赵稠心里不爽快,德妃和丞相李德仁心里也不会爽快,刺客是在国公府被逮到的,奈何不了大房,拿二房的人撒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说不定不止顾淮谨,连顾恒修和顾恒决两人的仕途都会受影响。
这些时日叶晚玉成日在耳边念叨顾恒舟靠顾廷戈挣来的军功如何年少风光,他们尽心尽力的抚养顾恒舟长大,大房没有扶持顾恒修和顾恒决也就罢了,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根本没把二房当作一家人。
顾淮谨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升迁无望,他也被磨平了棱角,安于现状没什么抱负,但他不想顾恒修和顾恒决也走自己的老路,想到叶晚玉这些日子说的那些话,顾淮谨突然心头不舒服。
顾淮谨对顾恒舟说:“行远,二叔年纪大了,有很多时候遇到事都力不从心了,明年你和大哥都要离开瀚京去军营待着,国公府还需要有人撑着,诀儿是个不争气的,但修儿的才学品性都不错,你能不能帮他一把?”
顾淮谨一直有着自己的矜持自傲,很少向顾恒舟提要求,顾恒舟没有立刻拒绝,低声问:“二叔想让我怎么帮二弟?”
要入朝为官,一般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考取功名或者做武状元,顾恒修虽然才学不错,但在人才济济的瀚京想要做到拔尖儿并没有什么希望,这种事,顾恒舟也帮不上顾恒修什么忙。
顾淮谨说:“两日后是冬桂节,陛下会亲自考校各世家子弟的才学,行远你带修儿一起出席,想办法让他在陛下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行吗?”
寒门学子十年寒窗最看重的是科举考试,若是能一举高中便能鲤跃龙门,这些世家子弟却不同,他们出身优渥,为嫡的,大多可以世袭爵位,为庶的也能吃穿不愁,所以他们不屑与寒门子弟去答那些试卷,冬桂节算是这些世家子弟之间的一次考校。
这种考校比较随意,由在位的帝王出题,和三公一起判断高低,不论优劣都能得到丰厚的赏赐,表现突出的,能在帝王脑海中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说不定能有另外一番造化。
能参加冬桂节的世家子弟门槛都不低,和参加恒德帝的寿宴一样,顾恒修是借着镇国公的光才勉强跻身其中。
顾淮谨都没资格参加,自然不能在现场给顾恒修提醒示意,这才拉下脸来请顾恒舟帮忙。
顾恒舟已经被任命去灵州做校尉,没必要再参加今年的冬桂节,不过这会儿顾淮谨亲自开了口,顾恒舟也没有拒绝,淡淡的说:“我会陪二弟一起去参加冬桂节,但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要看他自己的能耐。”
顾淮谨还想继续劝说,顾恒舟又道:“二弟已经成人了,他也有自己的主见,我若是插手太多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到时反而不好,二叔说对吧?”
这话倒是让人没办法反驳。
顾淮谨没能说出口的话全都咽回去,最终变成长长的叹息:“那就先这样吧。”
谈完顾恒修,顾淮谨又关心了顾恒舟几句,顾恒舟耐着性子回答,亲自送顾淮谨出了荆滕院。
顾三和沈柏一直没回来,顾恒舟提步朝厨房方向走去。
东院平常没什么人,伙食都是和西院开在一起,顾廷戈回来以后觉得麻烦,顾三顾四便把东院的厨房打扫出来用起来。
这会儿厨房冒出袅袅炊烟,做饭的却不是顾三,而是沈柏,春喜坐在灶前,正在往灶里添柴火。
沈柏自己切菜熬了一锅肉粥,粥已经烧开了,饭香和肉香飘出来。
看见顾恒舟过来,沈柏立刻得意的晃晃脑袋。
春喜还是很怕顾恒舟,一看见他立刻站起来,局促不安的低唤:“世……世子殿下。”
想到她刚刚和顾恒修走得很近,顾恒舟绷着脸一点笑意都没有,春喜有点害怕,下意识的看向沈柏,怯生生的喊:“哥哥。”
话落,沈柏抓着汤勺走过来撞了一下顾恒修的胳膊,挤眉弄眼的让他不要欺负自己妹妹。
小骗子,又在演戏!
顾恒舟面无表情算是配合,沈柏笑眯眯的走过去揉揉春喜的脑袋,安抚她的情绪,示意她不要害怕。
春喜脸颊红扑扑的,被沈柏笑得心跳忍不住快了一些。
肉粥很快熬好,沈柏计划得多,盛了两大碗出来,她自己一碗,顾恒舟一碗。
刚刚在追鹤楼顾恒舟也一口东西都没吃,沈柏特意先盛了一碗给他,那粥熬得粘稠香糯,香气四溢,加上这人一脸期盼的看着,顾恒舟伸手接过。
吃了一口,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好一些,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八骸,眉心舒展开来。
沈柏一边吃一边看着他,若是她背后长了尾巴,一定扑扇扑扇的摇得很欢,等着夸赞。
顾恒舟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故意没有理会,扭头对春喜说:“你准备一下,一会儿随我和沈少爷一起进宫面圣。”
春喜眼睫一颤,咬紧唇瓣,垂眸掩下眸底飞快划过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