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身上世家公子的蕴养实在太强,一举一动都透着清贵,杨子龙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眼便能判断他的出身。夏熙方才放卡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从没体会过的光滑触感更让杨子龙微微一顿,再一抬头便是少年小溪般清澈的双眸。
杨子龙虽然狠毒,但是对那些真正干净的人却极难得的保有一丝底线,因为当年没读过书也不擅长读书,甚至和大多数刀口舔血的人一样本能对读书人有几分尊重。让杨子龙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是战冀这种,不过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出身比他还要低下,却一身傲骨目中无人,谁都不放在眼里。
——那就和江底的沉尸一起狂傲去吧。杨子龙碾灭了烟,然后看夏熙那边嫌热一般的随手脱了校服外套,又将里面衬衫上的校服领带松了松扯到一边,一举一动竟充满了邪气,“赌赢了,你放我们走,输了,我把手也一起留下来,你看行不行?”
这一刻夏熙顾不得想脱离‘模范乖学生’这一角色设定的事,做回了那个在上海滩鱼龙混杂的商会里敢拼敢闯的夏三公子。
☆、第82章 校园的小王子6
少年给人整体感觉似乎一下子变了样,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但可以肯定的是此刻的少年有种更夺目甚至是致命的魅力。杨子龙莫名觉得身上有团火苗蹭地一下烧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望着夏熙的眼神变得非常赤果,“好,但条件要换一换。”
语气继而带了猥亵和侮辱:“你要是输了,我不要你的手,要你的人。”
他自信他们逃不掉,便同意陪猎物玩一玩,也笃定少年会答应他新开的条件,毕竟主导权完全在他手里,对方根本没有谈判的资格。
但在这种情况下羞怒是必不可免的了,杨子龙本来气定神闲的等着欣赏猎物羞怒的表情,却见少年脸上有的只是和他年纪完全不符的平静,随意把外套丢到一旁的椅背上,举手投足间尽是恰到好处的克制和从容,声音不大但很有力:“一言为定。”
“爽快!”杨子龙的兴味更浓,但这并不代表阴毒的减弱,“既然这样,就让你来选賭法。你要玩什么?德州朴克,梭哈,百家樂,转盘?”
“转盘吧,”夏熙挽起袖子的动作有种雅痞的味道,“别的我也不会。”
转盘算是比较简单的赌法了,正巧旁边桌子便是转盘,上面均匀分布着0到36的数字,通常的賭法便是算小球最终落到哪个数字槽里。杨子龙随即很干脆的朝转盘那一桌走,转头却见夏熙还在原地未动,不由冷嗤道:“这时候才反悔,恐怕晚了。”
“不是,”夏熙静立的模样给人光影回溯的错觉,像书中描述的百年前的贵族,语气继而刻意放慢了几秒:“不是这个转盘,我说的是俄罗斯转盘。”
最后这五个字竟让四周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下来。
直到下一刻被周遭的一声失控且短促的惊呼打破,有个常客甚至猛然站起身,弄翻了一只玻璃杯,水洒了满桌。只有夏熙一人恍若未闻的笑了笑,笑容中邪气满满:“怎么,是没有賭具,还是你不敢赌?”
源名于一战时的俄军的俄罗斯转盘,其賭具非常简单,只需要两样东西:左轮手槍和人命。
夏熙知道此刻杨子龙身上便有一把左轮,这也是他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俄罗斯转盘绝对可以称作世界上最残忍的賭博游戏,玩法也同样简单,就和此刻桌上摆的转盘是一样的,只不过转盘变成了手槍的转轮,子弾便是那颗滚动的小球。
面对桌上的转盘,所有賭徒都想让小球滚入自己下注的槽内,可面对冰冷的枪,无人会期望自己‘抽中’那颗唯一的子弾。这‘鼎鼎大名’的游戏恐怕只有疯子和变态才会玩,眼前的少年却在提到它时,眸底闪着不容错认的类似于兴奋的光彩,竟比之前的清澈如水更加漂亮。
杨子龙望着那双眼眸,在一激之下猛然冲动的掏出左轮一把拍在桌子上:“我会怕?笑话!”
话落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那句‘这时候才反悔恐怕晚了’的话竟落到了他自己头上。杨子龙拿槍的手握到力尽而白,然后深吸了口气,将弹匣里的六颗子弾全部取了出来,捏起其中一颗朝夏熙晃了晃,最后塞进弾槽,“只有六分之一的几率,然后依次递减……,——谁先?”
夏熙又笑了笑,“我可以让你。”
“我不需要你让,你先!”杨子龙的情绪已然有些不稳,说这话一方面是考虑众目睽睽下的面子问题,一方面是期望夏熙能先知难而退。
他就不信了,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又没有踏入社会,就算再邪气,也不会真的拿命不当回事。普通人尚且惜命,何况少年这种家世相貌样样都好的模范生,未来完全是前途无量一片璀璨,除非是真的疯了才会想死。
恐怕这小孩的表现都是唬人的,甚至都不会使枪吧?杨子龙自欺欺人的想着,将左轮从桌面上推过去,黑色的枪身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长弧:“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
结果却注定要让杨子龙失望了,只见少年抬手按住划至的枪,拿起来对着圆形槍槽非常利落的掰开一拨,待飞速旋转的弾匣停止后,左手又极其优雅的那么一甩又一按,弾匣转眼重新装好,持枪的右手继而又快又准的对上了自己的太阳穴,一看就是会玩枪的行家。
会玩枪这件事倒不用担心脱离角色设定,景晞自小在军区大院长大,爷爷是实打实的老将军,大伯和堂哥也都在军队任职,很小就摸过枪了。黑色的枪身衬着修长如玉的五指,挽起的袖子露出骨骼分明的手腕,少年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有种赏心悦目的味道,致命的邪气和风流于无声处在全场迅速蔓延。
一时全场皆寂。
连战冀都彻底愣住了,定定望着夏熙无法移开视线。夏熙的脸色始终没变,手也稳如泰山,紧接着只听卡的一声轻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已非常干脆的扣动板机,——很幸运的是闷枪。
只有夏熙知道这不是靠运气,他托蒋战威的福曾学过很多遍,子弾是有重量的,摸惯左轮的人能大概感觉得到它在哪边,而如果弾匣和侧壁间的摩擦力不变,转动的时候就可以通过圆周运动定律确定子它究竟是否卡在上线。
下面该杨子龙了,他接枪的手轻颤了一下,脸色已控制不住的发白,连呼吸都绷紧了。
这种情况就算是亡命之徒也会胆寒,因为也许下一秒他的头就如烟花般炸开,脑浆飞溅。所幸杨子龙在道上混了那么久,也不是没经历过生死,夏熙直直望过来的眼神更让他没法就此认输,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扣动了板机。
同样很幸运是闷枪。
可刚才那刻心脏跳停的恐惧已让杨子龙决定再也不试第二次,偏偏这时夏熙突然又开口:“我觉得这一槍槍的轮下来有点慢。”
“万一子弾碰巧落在最后,就要轮足足六次才能结束,”夏熙说着,抬手看了看表:“我还有节晚自习要上,——干脆一口气装五颗,一次定输赢,怎么样?”
他绝对是疯了。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闪过这句话,看夏熙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震惊两字可以形容的了。六分之一的几率已够险,六分之五则是必死无疑,杨子龙咬着牙,表情甚至有些扭曲:“你他妈真想死?”
战冀上前握住夏熙的手腕,紧到让夏熙发疼,如狼崽子般死死盯着他沉声道:“我不许你再涉险。如果你一定要赌,我替你玩。”
夏熙摇摇头推开战冀,绕过桌子走到杨子龙身前,伸手将之前被卸掉的子弾一颗颗捏起来,凑足四颗才递过去,轻勾起的唇角如妍丽却夺命的鹤顶红:“这才是最能体验賭博快感的方式,既然玩,就要玩的痛快才对。”
可若玩输了就是彻底输了,再也没法翻盘。死人不需要翻盘,也不需要钱权名利,统统都会有别人替你接管。
杨子龙僵硬的望着子弾,始终没接。人在内心极度挣扎或恐惧时,会使整个身体都机械而僵硬,根本无法动弹,于是夏熙从他手里拿过槍,亲自把四颗全装进弾槽里。气氛压抑到了最高,仿佛整个大厅随时会爆炸一般,明明很轻的装子弾声更似乎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变化就在下一瞬间。
装好弾的同时,夏熙突然动作迅速的反手按住杨子龙的肩膀,另一手持槍自下而上死死抵住他的下巴。一切发生的太快,杨子龙愣了愣才终于从僵硬中反应过来,几乎是怒不可遏:“你他妈的在骗我!”
他想要挣扎,却不知被夏熙按到了哪里,半个身子都酥麻下来,下巴上的槍抵的更紧:“别动。否则我让你立刻体验一下六分之五的转盘賭的魅力。”
“我不信你真敢开槍!”杨子龙红着眼,指挥那些手下:“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给我……”
“我有什么不敢?”话没说完已被夏熙打断,语气带着有恃无恐的狂妄:“我爷爷是上将军衔,我爸爸是监察部部长,别说你一个,就算是杀了五个我也不会怎么样,你信不信?”
夏熙之前从027那里听过‘我爸是李刚’的故事,此刻完全是在现学现卖,而027看着刻意虚张声势的夏熙,差点笑出声来。
“何况我一没成年,二属于自卫,我才是受害者,而你,死了也要被按上罪名。”夏熙继续道:“现在放我们走,承诺将来也不会再找我同学麻烦,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欠,——否则我不介意开槍把賭局进行完。”
杨子龙最终松了口:“让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