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人鱼公主单恋王子、献上自己的所有成全了对方的悲恋故事。
顾凛冬点了点头。
“是,也不是。”
他翻到一页,指着其中的几行对贺容说。
“人鱼可以活到三百岁,但是结束生命时,他们就会变成海上的泡沫。但人类却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即使身体腐朽,灵魂也会升入天空。”
“人鱼公主救了王子之后便爱上了人类,同时,她渴望得到一个同样不灭的灵魂。她自然而然地把愿望寄托在王子身上——【我把我一生的幸福放在他的手里。我要牺牲一切来争取他和一个不灭的灵魂。】”
“但是结果呢,”
顾凛冬合上书本。他的眼神透彻而冰冷,宛如寒潭表面那层张开的薄冰。
“她说着渴望得到王子的爱情,结果没有那份凡人的爱,她一样可以得到不朽。到头来,正由于这份殉道似的爱,使她得到了升华。”
男人有些尖锐地指出。
“她对王子的爱是一种通向不灭的手段,而且正因为爱而不得,更添一份凄美和仪式感——她所有的美和不朽都已经实现了自我完成。而王子的爱与不爱,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不知为何,贺容的双腿开始发抖,他拼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她有想过王子的今后吗?每当他注视大海,都会想起曾经有一位美丽的哑女爱他成狂,而后却一夜香消玉殒。你觉得他会为此沾沾自喜,还是扼腕叹息?”
顾凛冬的眼底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悲哀。而此时窗外的风声大噪,显然是夏夜的暴雨将至。
“不管怎样,他都将永远记着她。”
“人鱼公主成功了。她在王子的身上种下了名为【爱】的诅咒。而他到死都得不到解脱。”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霎时照亮了贺容惨白的脸。
雷雨倾盆而下。
***
贺容蜷缩在床上,用被单紧紧裹住颤抖的身体。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自己之前完全没有察觉?
戴维斯先生并不是个遭到污蔑就会束手就擒的人,更何况这栋屋子里的仆人都忠心耿耿,是谁仿佛一夜之间遣散了他们,让整个庄园弱无还手之力?
贺容的整颗心都揪紧了。
是戴维斯先生他自己。
暴风雨激烈拍打着窗户,仿佛把贺容拉回了荒岛上最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那时他发现枪口正对着戴维斯先生,几乎没有思考就跳下了阳台。
因为对于贺容而言,这只是个游戏,哪怕他死于枪口,系统也会给他点基础分,没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所以他看似用生命换来了戴维斯先生的安全,内心甚至还因此生出了一丝快意——【看吧,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我也能保护你。】
但戴维斯先生并不知道这些,他尊重贺容,爱护他,把他看成和自己平等的生命。
如果只是叔父联合外人背叛,戴维斯先生一定能想出办法应对。他遭受的那些指控根本师出无名,稍微一查就能真相大白。更何况他还是本家的家主,一定还有其他自保和还手之力。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遣散了仆人,任由自己的尊严被他人踩在脚下。
是因为绝望吗?
看着贺容死在他眼前。
是为了忏悔吗?
觉得是自己的缘故害死了贺容。
而那时的贺容正满意地清点着自己的副本奖励,对发生在戴维斯先生身上的一切毫无所觉。
贺容捂住嘴,他产生了强烈的耳鸣和呕吐感。
旁人的嫉恨、亲人的背叛,也许是让戴维斯先生身陷险境的楔子。
但真正把他推入地狱的元凶,是陶醉于自我牺牲的自己。
所以,哪怕戴维斯先生变成了如今的顾凛冬,他也对贺容曾经做过的事无法忘怀。
自己在他的灵魂上就是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烙印,宛如诅咒。
贺容冲入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把今晚和顾凛冬一起烹饪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他跪在冰冷的瓷砖上,冷汗一滴滴滑下额头,在噬骨的寒冷中他不停呕吐着。可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清空那些无休无止的罪恶感。
洗手间这边的动静把已经入睡的顾凛冬也惊醒了。男人发现贺容狼狈的模样,当即就要叫救护车。
贺容把他拦下了。
“……我没事……只是胃有些难受……”
贺容虚弱地趴在洗手台前,镜子里映照出自己苍白的脸和男人满脸的焦虑。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他像面对孩子一样轻声哄他,温柔地一遍遍抚摸贺容的背,试图让他好受点。
但是他越是这样越让贺容感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