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感并不是指模特一定要注视着镜头，也不是说模特一定要让自己完全展现在镜头里。

费振南很少能感受到这样无需语言的默契，眼前的少年时而微微昂首、目光泠然地俯视着镜头，时而又撇开视线、用空洞无助的目光凝视着远处虚无的一点。

安静宽阔的摄影棚里，所有人只听到快门声“咔嚓咔嚓”地不断响起。

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动作一下，刚才拍照时还指挥个不停地费老如今仿佛成为了一个单纯拍摄美景的摄影家，他不断变化姿势，从不同的角度、方位拍摄眼前这个少年。

短短几分钟，上百张的照片便已成型。

当明喻的这套衣服拍摄结束后，他很快地便下场再换了一身衣服。在补了妆、整理了衣着后，他再次回到了镜头前，又是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等到所有的照片全部拍摄完毕后，费老已经忙活了一整个白天还没有吃中饭。恰巧明喻为了等最后一个拍摄，中午也只吃了点饼干充饥，于是两人便各自端着一碗糯糯的白米粥，分坐在桌子两旁，就着小咸菜就吃了起来。

费老夹起一筷子的咸菜，笑眯眯地道：“明喻啊，刚才的照片不错，距离时装秀还有一段时间，你待会儿到我那看看，挑几张，我给你修修。”

此时明喻正舀了一勺青菜汤，忽然听了这话，他微笑着点头道：“好的费老，如果您不嫌麻烦的话，我们吃完饭就可以去的。”

拍完硬照后不是说一切就结束了的，摄影师们可还需要对成百上千张照片进行筛选，接着选出最完美的数张，进行后期的修图美化。比如说很多模特即使上了粉，脸上也会显得油腻，这就需要摄影师们的后期工作了。

当然，并不是每个摄影师都需要亲自去做这种事，有的摄影师喜欢让助手们帮忙后期，而自己则负责现场的拍摄，制作出一张最美好的底图。

又喝了一口白粥，费大师朗笑着摇头：“这哪儿麻烦啊？你的底图我刚才看了，效果都非常棒，几乎不需要太多的后期工作，皮肤很细腻，光感也相当不错，你要乐意，我甚至可以直接送几张给你当艺术照挂在家里好了。”

对于费大师的赞美，明喻淡笑着接受了。

两人将最后一点白米粥都喝完以后，明喻便跟在费老的身后向他的临时工作室走去。一边走，费老还一边说道：“明喻，这次思馨那个臭丫头真是麻烦你了。她是第一次搞时装秀，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你也要多担待些，你能帮她这个忙，我真的很感激。”

闻言，明喻微微一愣，接着莞尔道：“费老，是馨姐给了我一个机会，我很感激她。”

听着少年这话，费振南一边伸手推开了工作室的大门，一边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思馨还是个从来没有开过时装秀的新人，但你却已经不是个新人模特了。明喻，你的镜头感很好、气质也非常棒，我拍过很多超模，国内最顶级的那群超模里，我几乎没有谁不曾拍过照，就连席择，在他刚出道的时候我也给他拍过一组封面硬照。”

听到某个名字，明喻稍稍抬眸，看向费老。只听后者继续说道：“你的镜头感真的是我见过的模特中最一流的那一种。其他公司的超模我就不说了，你也不熟悉，你们缪斯的一姐何朝漫，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明喻轻轻点头：“漫姐，在公司的时候曾经远远的见过。”

费老笑眯眯地说道：“对，朝漫她气质非常好，天生的就有种贵气，却又不缺乏亲和力。这种特质让她在走秀的时候会一下子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但是又不会夺走衣服的美丽。不过朝漫的镜头感倒是一般，我一开始给她拍照的时候她还总是被我训，后来她的表现倒是熟练了点，只不过还经常拿以前的事找我抱怨，哈哈。”

明喻知道，费老能够将这种私密的事情都告诉给自己，这说明他真的是把自己当作是自己人了。这样的认可让明喻也十分受用，他舒展了精致的眉眼，淡笑道：“漫姐实力很强。”

费老摆摆手：“和你的镜头感比，她可不如你！你的镜头感嘛……明喻，你可别和别人说，尤其是别和那家伙说，我觉得你在拍摄硬照时候的感觉，完全不比那家伙差！”

听着这一口一个的“那家伙”，明喻微微愣住，接着皱着眉头问道：“费老，您说的是哪个家伙啊？”

花白的眉毛一挑，费老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席择啊！”

明喻：“……”

您不说这谁会知道啊！

费老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席择这人别看他那样，他其实很小气的。明喻啊，虽然你现在可能还和他没什么接触，但是你们毕竟是一个公司的，对于你这样有潜力的新人，席择早晚会和你接触。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和他说，我和你说过这些话啊，你可千万千万千万别说啊！”

明喻：“……”

怎么有种“不转不是华夏人”的错觉？

在工作室里挑选了几张照片后，很快时间便到了傍晚，距离时装秀开场也没有多久了。罗茹不好进屋打扰明喻和费老说话，于是便发了短信给明喻，提醒他快点出来补妆。

于是明喻有礼貌地与费老说了一声，接着便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过身还没走两步的时候，忽然便听到一道犹豫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响起：“明喻，你在那个节目上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脚下的步子瞬间一滞，明喻诧异地转首看向身后的老者。却见这位世界顶尖的摄影大师此时正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那表情实在太过复杂，让人无法理解，但是目光却诚恳包容，让明喻的心也慢慢软了下去。

耀眼的灯光下，只见这个俊秀昳丽的少年勾起唇角轻轻一笑，接着说道：“是的，费老，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目标，而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从来都是最顶尖上的那一个。如今看来，就是席择。”

面对这个关心自己的老人，明喻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想要超越席择的野心。

两人长久的注视过后，只见费老忽然朗笑出来，接着不停地拍掌道：“好！明喻，你有这个目标是好事！今天晚上，席择也会以设计师的身份出席这场时装秀，这或许就是你的第一步，你要好好把握啊！”

明喻重重地“嗯”了一声，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转首，走出了这间工作室。

此时此刻的明喻和费老还不知道，早在一个月前，某个男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裴风”秋季发布会的现场，暗搓搓地将这个放言“我要超越席择”的少年看了个遍。

而今天，在2016年12月14日的傍晚，一辆大气奢华的慕尚也稳稳地停在了时装秀会场的门口。司机飞快地下车开了后座的门，一双锃亮的皮鞋便出现在了红地毯上。

城市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将帝都冬夜的天空照射得如同白昼，无数记者冒着寒风站在红毯四周，等待着拍摄参加时装秀的来宾。

是的，费思馨是一个年仅23岁的新晋设计师，并且不隶属于任何大牌与工作室。但是她的作品在最近几年却获得了不少国际大奖，并且在许多杂志上都发布有展示专栏。

甚至不用凭借“她是费振南的独生女”这一点，光凭“费思馨”这个名字，就能吸引到无数业内知名的设计师、摄影家、杂志编辑……乃至是模特。

更不用说在时装秀开始前，费老主动邀请了不少业内好友为自家女儿捧场。于是在今天晚上，记者们可以说是见到了许许多多的重量级人物，光是世界排名前十的摄影大师就来了三个！

记者们不畏严寒，镁光灯在红地毯上不间断地闪烁，拍摄着照片。而当他们看到那个俊美清贵的男人时，一瞬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拍照，而是齐齐地怔愣了片刻。

等过了半晌，伴随着一道道“啊啊啊啊是席择”、“我去怎么会是席择”、“费老竟然连席择也请来了吗”的惊呼声，镁光灯和闪光灯才再次发挥起它们的作用，将那个冷峻深沉的男人拍摄进一张张的底片中。

有的人，是为了“费振南”这个名字而来；

有的人，是为了“费思馨”这个名字而来。

但是在场的除了丁博外，恐怕没有一个人知道——

席择，是为了明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