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后,杨忠书记眼里几乎含着泪光,颤悠悠的说:“唐省长,我们区委、区政斧没做好工作,我要负主要责任,首先要向省市领导检讨。”
没等他说完,唐省长摆摆手,“我不听这个,也不想听这个,你喜欢作检讨,以后有的是时间,我现在想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忠书记脸涨得通红,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金翠玲几乎笑出声,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这位年轻的省长可爱极了,但接待室里死一般的沉寂又告诉她,这位省长一点也不可爱,在场的干部几乎各个都喘不上气来。
唐省长又继续批评杨忠书记:“你们东水区是怎么做工作的?前些曰子,你这里发生蒙面抢劫大案,今天倒好,省长走路都不安全了!”
杨忠书记低着头,也不敢接声。
可能觉得过于严厉了,唐省长语气慢慢放缓,“发生村民不理解不了解的矛盾,你这个区委书记应该主动站出来去做工作,要从根源上摆正态度,不要等矛盾激化了你再冒出来,如果这件事你一开始就出面去解决问题,还会发生村民截访的事吗?”
杨忠可能觉得再这样下去形势不妙,硬着头皮低声分辨:“我承认我的工作确实没有做到位,也没有做到家。不过具体到这起案件而言,区委区政斧一直是支持法院读力办案的。再说,我们也不好去干预法院读力办案。”
金翠玲注意到,唐省长眼神马上锐利起来,声音很严厉:“什么叫干预法院读力办案?你作为区委书记,区里出现了争议很大的案子,你完全有责任也有权力,对案件的审讯进行监督,不管不问,就是司法读力?如果出了冤案死了人,你这个区委书记也往法院院长身上一推了事?不该由你们区法院审判的案子你们为什么揽下来?”
说完这席话,唐省长环顾四周,问道:“谁是东水法院院长?”
没有人应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好像都刺耳起来,接待室里越来越压抑。
这时候,东水区检察院检察长马云安站了起来,接着唐省长的话题道:“这个案件一审判决下达之后,我们检委会经过认真研究判决书,认为这个判决无论是刑事还是民事部分的判决,都是不适当的。为此,我们随后提起了抗诉。据我们所知,春城市检察院的领导们也完全支持我们的抗诉决定,其派出的二审出庭支持抗诉的检察官,也坚信一审的不当判决会在二审得到纠正,”
听完马云安检察长的汇报,唐省长脸色渐渐缓和,点点头,“你做的很对。”手势向下压了压,示意马云安坐下。
接待室里寂静一片,终于,唐省长看了看表,回头和邹鸿、顾占东低语了几句,随即站起身,说:“我不等了,只希望在场的同志们能认认真真解决群众面对的问题。”
大家全部齐唰唰站起来,目送唐省长离开。
顾市长送走唐省长后又回了接待室,他面色极为严肃,“东水区法院院长呢?怎么还没到?”
刚刚送走唐省长,气氛稍显宽松的接待室马上又死寂一片。
终于,祝学杰院长抱着一大摞厚厚的卷宗进了接待室,接待室里干部的目光全部投射在他身上,祝学杰一脸狐疑的坐下。
春城市法院副院长高宝泉便道:“现在请祝院长把发生在东水区集贸市场的那起伤害致死案的案情及其审理情况,认真地向市领导汇报一下。
祝学杰站起身,开始对案情阐述及其解释为何要做出一审那样的裁判的详细汇报。他指出作为此案一审法院的院长,至少在刑事部分的判决上,对此案的首犯做了顶格的量刑处罚,因为,基层法院只有判处罪犯有期徒刑15年的权限。至于更重的刑罚,得由二审法院作出。
听取了祝院长的汇报后,顾占东市长皱眉道:“这个案件,死者一再提请对死因重新进行鉴定,你们为什么不办?是谁做主把案件放在你们区法院来判的?”
祝学杰院长不经意的瞥了杨忠一眼,没有吱声。
顾占东市长又道:“死者生前身强体健,扛着百多公斤的猪肉箭步如飞,就这样死在几个小流氓拳脚下,你叫人家父母怎么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死于子虚乌有的心脏病?现在我假定你的法医报告是科学的,可是,你们想过这个问题吗:一个年逾80岁的老人,他肯定活不长久,但是,你去打死他看看,那是什么姓质的问题?所以,我的问题是,那位死者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心脏病确实是他致死的关键原因,可这三个流氓不殴打人家,他是不是会死在那个地方呢?”
再没有人开口,接着,顾占东市长又道:“我的意思也不是要求你们法官去于法无据的判处这几个小流氓的死刑,而是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你们所做的案件判决要服人心,就不得不面对死者的家属和所有同死者有过交往的人。”
大家都默默点头,顾占东又看看手表,说道:“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从明天开始,市里将会抽调力量对这个案件重新调查,死因,争执原因全部重新调查。”
金翠玲注意到,顾市长很严厉的看了杨忠书记一眼,杨忠书记好似毫无察觉,他大概还沉浸在被唐省长批评的惊涛骇浪中。
临行前顾市长一一同接待室内的干部握手告别,当和金翠玲握手时或许是因为整个接待室只有金翠玲一个人一直在做记录,顾市长难得的露出一丝笑脸,和颜悦色道:“秘书同志,辛苦了。”
金翠玲有些受宠若惊,忙说:“不辛苦,我的本职工作。”
李浩书记忙介绍道:“这是我们政法委金翠玲副书记。”
顾市长怔了一下,随即就微笑道:“唐省长走的早,不然肯定见见你呢,你是向阳同志的儿媳吧?”
金翠玲吃惊的点点头。
顾市笑容更加亲切起来,“昨天唐省长和我还一起去看向阳同志来着,他提到了你,要唐省长多多照顾,你不知道?向阳同志和唐省长在安东时可是老搭档。”
回头对身边干部笑道:“金家出人才啊!向阳同志是老革命,小金同志也不孬,年纪轻轻就在政法委管一摊了?”
区委干部们连连点头,李浩就急忙夸了金翠玲几句,说翠玲同志工作认真、能力很强,是个好苗子。
顾市长微微点头,又对金翠玲笑道:“以后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打我的电话,当然,跑官的话就免了!”
大家都笑,接待室里压抑的气氛终于渐渐淡去。
送走了顾市长,杨忠书记又留住大家开会,而金翠玲很明显的感觉到区委领导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好像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杨忠书记布置完安抚群众的工作后,在大家出会议室的时候又放慢脚步走在了金翠玲身边,就在金翠玲不知道要怎么应付他的时候,杨忠书记低声问:“翠玲同志,刚才会议的工作部署没什么问题吧?”
金翠玲怔了一下,侧头看向杨忠,这才发现杨忠态度出奇的诚恳,目光里以往令自己不寒而栗的那种炽热早已消失不见,代之的是亲切的笑容。
金翠玲下意识点点头,杨忠就愉快的笑了,快步走过了金翠玲身边。
金翠玲知道,自己的噩梦结束了,杨忠以后大概是不敢再纠缠自己了,而摆脱他的纠缠只是因为顾市长的几句客套话。
公公和唐省长以前关系很好吗?金翠玲脑袋里满是疑问,她倒是听说过公公以前是安东市的副书记,但公公好像和安东干部根本没什么来往,小凤省长在的时候金成有一次喝醉了酒又开始吹嘘,说公公在安东的时候和小凤省长是对头,小凤省长也忌惮公公几分,那想来公公是现在安东干部的对立面了,既然是对立面,唐省长又怎么会去看望公公?金翠玲有些头疼,这些疑问也只有赶紧回家,今晚去公公那一趟,打听个明白。
第二天,顾占东市长再次来到东水区政斧召开了办公会,最后决定,由春城市法院高宝泉副院长带队,代表唐逸省长前往死者所在的村庄看望死者的父母,并由红水镇做东,请死者家属吃顿晚饭。
金翠玲对接下来的事记忆犹新。
那天傍晚时分,当高副院长一行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死者的父母面前之时,他们是怀着极为惊异的神色听着高副院长转达唐省长对他们一家的问候和作出的庄重承诺,其手足无措之感,金翠玲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是很容易发现的。
入夜,当金翠玲和另一位干部用车把死者的父亲,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接到镇政斧食堂聚餐时,金翠玲看着他一脸的激动啃着高副院长代表唐省长夹到他碗里的鸡腿时,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到后来好久好久,金翠玲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她那时的强烈观感。
第二天回到区里后,金翠玲把唐逸省长在区委接待室谈话的要点,做了一个系统化的整理和润色,形成了一个一千多字的文件,并提交给了李浩书记。听说,市委常委会还专门开会传达了唐省长在东水的这个谈话要点,随即,又送给东水区委常委传达学习了一番。
几天后,杨忠书记被调离了领导岗位,不久又被双规,听说,他和春城某个黑势力团伙有着紧密的联系,接着,春城就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打黑行动。
金翠玲本来想和公公打听一下他和唐省长的故事,但容光焕发的公公却是主动给了她一张名片,说是唐省长留下的,要她有事给唐省长打电话。看着突然有了生机的公公,金翠玲很多话再也问不出口,只要公公开心,那就好了。
以后,金翠玲又恢复了她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上班、下班、回家。偶尔会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永远不会拨打的电话号码,想起自己平淡生活中那次突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强势的令人压抑至极的年轻省长的出场,到面对受害者家属时洗涤人心灵的一幕一幕,永远的定格在了她的脑海中。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