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茶香四溢,邢子泰面对齐晟的问题对答如流,完全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反而像是经历多年浮沉的成年人。精明世事,但却不圆滑,每一件事都能一下抓住要点跟人分析。
齐晟暗自观察着邢子泰,对于这个女儿的追求者,很是满意。
齐晋的注意力也在邢子泰身上,哪怕这个小警察表现的再怎么镇定,邢子泰装作喝茶的样子,时不时扭头偷瞄客厅里的齐雨薇,还是没能逃脱过齐晋的眼睛。
中午的时候,邢子泰被齐晟和热情的齐老太央求吃完饭再走,他正好想多看看齐雨薇,因此毫不犹豫留了下来。
齐贝艺交给了保姆,齐雨薇紧挨着齐晋,邢子泰等大家都坐下以后,又搬了张椅子,夹在齐雨薇和李姝中间的那个位置坐了下去。
李姝:“……”
这小子挺有眼力的。
齐雨薇闷不做声的埋头吃饭,一块肘子肉被夹到她碗里,紧接着,邢子泰刻意放低的声音就传到她耳朵里,“你不是无肉不欢么。”
当着这么多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齐雨薇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下去,“谢谢刑警官。”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又端到她眼前,三文鱼、酱烧鸡翅、麻辣鸭脖儿,依次被夹到齐雨薇碗里。
齐雨薇忍无可忍,她端着汤饮尽以后,用纸巾擦下嘴,撩下筷子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邢子泰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她,毫不避讳,毫不掩饰。李姝和齐晟互看一眼,唇角都缓缓的勾勒起来。
齐晋可一点儿都不高兴,在老人们眼中,为儿女择偶的条件,无非就是品质和身份,其次是相貌。可事实上,那些外在的条件并不是那么重要。两个人居家过日子,就是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而邢子泰……假如他的事业心,超越了感情,齐晋是绝对不会把妹妹交给他的。
…
午饭过后,邢子泰识趣儿的要走,齐老太拄着拐杖要亲自将人送出去,邢子泰一再推辞,坐在沙发上的齐晟开始点名:“雨薇呢,叫雨薇送送客人。”
李姝走过来拉住齐老太,“妈,您就别出去了,外面下大雪呢,不小心摔一跤就麻烦了。”
齐老太恍然大悟,“哦,对对对,确时应该雨薇送。”
齐晋立刻沉着脸站起来,“不用了,我去送。正好,我有一些要紧的私密事……想要问问刑警官!”
齐晋刚刚迈出脚步,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男人掏出来一看,是纪欧娃的来电,赶紧转身跑到一旁去接听。
齐雨薇不得不穿好外套,硬着头皮送邢子泰走出门。
身后几个长辈看着,齐雨薇也不好给邢子泰脸色看。“走吧,刑警官,我送你。”
邢子泰:“拿把伞,雪花儿钻到你脖子里怪凉的。”
“……”
邢子泰撑着伞和齐雨薇并排而行,雪花一点儿都没变小,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邢子泰转身望了一眼身边一语不发的齐雨薇,“冷不冷?”
“你说呢。”
邢子泰要脱下自己的外套,齐雨薇睇他一眼,“难道你不是应该叫我赶紧回屋去?”
“见你一面……很不容易。”
邢子泰要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的外套披到齐雨薇身上,齐雨薇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这衣服还是你自己穿着,不然更解释不清我们的关系。”
邢子泰愣了下,“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刚见一面的普通人。”
齐雨薇略带凉意的目光另邢子泰一颗心狠狠的往下沉,他勉强提起笑,“你就当我重新追求你。”
“我给你这个机会了吗,我同意了吗,邢子泰!”
齐雨薇一字一顿喊他的名字,声音不小,门口儿守着的保镖都将目光望过来。
邢子泰手里的透明雨伞掉在地上,他吸口气捡起来,重新为齐雨薇遮挡住头顶上的风雪,齐雨薇猛地伸出手臂推开他,邢子泰又靠近一步,齐雨薇还想后退,她脚下一滑险些栽倒,邢子泰一把将她揽到怀里。
齐雨薇开始与他仇视。
邢子泰心里被刺狠狠的扎过,他将下巴搁在齐雨薇肩膀上,静静聆听下雪的声音。
“讨厌我就骂我两句,不愿意见我,就当我不存在。追你是我的事,原不原谅是你的事。总之……我邢子泰认定了什么,是不会改变的!你就是我这辈子都不能放弃的女人。”
齐雨薇一下心软,又一下心疼,那些雪花儿淬不及防吹进了她的眼里,邢子泰颤抖的高大背影倒映在眼前的车窗上,齐雨薇几乎能听到头顶邢子泰深深的吸气声……
“你想过,邢子渊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齐雨薇别过头,哽咽着轻轻推开邢子泰,“可能……就在我们刚刚在饭桌上吃着山珍海味,享受着人生乐趣的时候,邢子渊……却在监狱里吃着牢饭、睡着通铺。他身体还没好,或许……又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发着高烧,那些巴不得他死去的狱警,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邢子泰呆呆的望着齐雨薇,豆大的泪水从她眼中夺眶而出,“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邢子渊怎么会自投罗网?如果不是因为遇见我,邢子渊……可能现在还在某个地方逍遥的活着,被无数个崇拜他的人追捧着。”
“雨薇,你不能这样想,邪恶的人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就算没有你,我一样会抓住他,你只能算是个意外。”邢子泰固执的各执己见,他想要上前一步,齐雨薇忽然吸吸鼻子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往前。
“我最好的朋友,因为我,而被你绳之于法。你叫我……怎么能接受你的爱?”
齐雨薇满眼是泪,她抬手的动作,几乎完全把邢子泰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邢子泰又一次尝到了什么叫撕心裂肺。
“对不起……”邢子泰眼里充斥着心疼和复杂,“每个人都有他要守护的东西,我——”
“你不用说!”齐雨薇闭着眼睛打断他,“我都懂,我都明白。”
“可——”
“邢子泰,”齐雨薇睁开流泪的眼睛,“你的爱太沉重了,我消受不起。我只要一见到你,就想到牢里的邢子渊,我这辈子都无法用平静的心态去面对你,我无法原谅你……你明白吗?”
邢子泰喉结不断的滚动着,他真正想说的是,如果你不喜欢我做这份职业,我可以为了你放弃,因为我更想守护的不是正义,而是你。
可是放弃了,就能挽回一切吗,齐雨薇,你又真的明白吗?
在邢子渊这件事情上,邢子泰永远也无法和齐雨薇沟通。他们像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单纯到执拗,一个公正到无私。
邢子泰千言万语无法为自己辩解。
齐雨薇机械性的转过身,在佣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风雪很快落到她身上头上,保姆匆匆忙忙的从客厅里跑出来给她披上一块羊毛毯,“我说二小姐呀,这么冷的天你哭什么呀,眼泪都冻成冰柱子了,什么事儿,这么值得你想不开啊。”
齐雨薇收了眼泪笑笑,“不值。”
邢子泰站在雪里,一直呆呆的望着齐雨薇的背影消失在别墅门口,这才失魂落魄的转身上车。
他半个身体趴在方向盘上,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
刚刚在二楼挂断手机的齐晋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紧接着又给门口的保镖打了个电话,“派一个人把邢子泰送回去,他情绪不好,免得路上开车出了意外。”
…
事实上,邢子渊在牢里过的,并不是齐雨薇想象中的那样凄凉和艰难。
一开始,因为邢子渊是重点犯人,狱警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
可后来不知为什么,负责看管邢子渊的狱警总说半夜里见鬼,无缘无故看到墙上的黑影子和听到一些鬼哭狼嚎的声音,换了好几个狱警都没解决这个问题。邢子渊又不明不白发高烧,上头有人信这个邪,毕竟邢子渊害过的人太多,现在局里正在调查他犯过的案子,担心这个时候邢子渊忽然嗝屁,很多线索就中断了,只能把他调到人多的集体牢房。
满目阴沉、身形消瘦的邢子渊,一进监狱就惹来一场轩然大波。
每个人都震惊惊恐的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是自己即将面临一场无法解救的灭顶之灾。
邢子渊穿着劳服,从容不迫的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狱警关门之前不客气的嘱咐他道:“好好呆着,别惹事儿啊,否则还让你单独一个房间,那些阴魂吓死你!”
邢子渊没吱声,只是等狱卒走了之后,镜片下面那双阴森森的眸子闪过似有若无的笑意。
几名胆子稍大的犯人忐忐忑忑的朝邢子渊挪动过去,“你,你真的是邢子渊?网络上杀人于无形的渊公子?”
人群里已经有人握着拳头准备伺机而动,想着制服这个传说中的杀人狂魔,邢子渊勾唇笑了下,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手术刀,“想试试?”
小巧精致的手术刀在灯光的作用下散发着凛冽的寒光,那些准备攻击邢子渊的犯人纷纷惊恐的后退。
邢子渊摸了下胸口的位置,手术刀眨眼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他淡定的脱了鞋躺在炕上,身下的被褥虽然是被人睡过的,但好歹还算干净,并没有散发着异味,只是周围这群人们…。
牢房里的空气很不好,这群犯人洗澡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有的人为了图省事,甚至一个礼拜不洗脚,这种污浊的气味,让爱干净的邢子渊根本无法忍受。
他闭着眼睛躺在炕上对这些人道:“以后这间房里的每个人,必须天天洗脚。一旦有人不遵从我的命令,那双腿……也就别想要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邢子渊的话表示深信不疑。
…
晚上,邢子渊睡了一觉醒过来,因为是特殊犯人,睡觉的时候也没有狱警来打扰他,邢子渊这一觉睡地充足又踏实。牢里的其他人,更不敢叫邢子渊起来吃饭。
人在饥饿的时候,嗅觉会主动寻找香味的来源。
一名才见过家属的犯人看到刚刚醒来的邢子渊望向自己,主动将自己的两包风干牛肉拿了过来。
“您尝尝……家里给送的。”
这个人跟邢子渊说话都在打哆嗦,生怕新来的老大一个不高兴把他悄无声息的给灭了,赶紧巴结奉承着,不用挨打就主动上交好东西。
没想到邢子渊却并不感兴趣。
“我不吃。”
邢子渊淡淡的说完这句话,紧接着就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跑过来,双手递给他一个用手纸包裹着的素馅包子,“老大,吃这个吧,那会儿我见你在睡觉,特意在食堂给你包回来的。”
邢子泰闻到胡萝卜的味道就想吐,他咳嗽两声,冷冷的对一群人道:“都离我远点儿。”
一群人再也不敢吱声,除了有几个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其余的人都跑到铺上去睡觉,大气都不敢出。
万物的主宰,都有它的规律。这牢里有不少穷凶极恶之徒,邢子渊就相当于万恶之王、万恶之源,自然,所有的恶人都怕他。
邢子渊光着脚下床,他踱步走到栏杆旁边,一双黯淡的眸子望着外面巡查的狱警,开始深思起来。
身上的肺炎是好了,可落下了动不动就发烧咳嗽的毛病,这牢里湿气重,他必须想办法给外面通风报信把自己解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