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屏叹了口气:“你们父子一直怀疑春芽跟屈屠夫私通,其实在那天之前,春芽都没有这个心思,都只想好好跟你过日子,可是你们不相信她,不仅不相信,还天天指桑骂槐地辱骂她,盘问羞辱她。她实在忍无可忍,最后投入屈屠夫的怀抱,说起来是你们自己逼的。”
石景生怔怔地发呆,慢慢低下了头。
陆锦屏接着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回到家的时候,你家娘子已经死了。对吧?”
石景生大吃一惊,有些惊慌地望着陆锦屏,随即摇头道:“不不!我家娘子是自己悬梁自尽的。是我来了之后的那晚上才上吊死的。”
“你家房梁上的情况和尸体的情况我相信不会支持你的观点,如果你坚持这种说法,我立即检查你家房梁,而且马上开棺验尸。而当我查证证明跟你所说不一样的话,我就以你作伪证包庇罪犯将你拘捕,同时,你还犯下了帮助他人自杀的故意杀人罪。而且帮助的还是你的父亲。这属于十恶重罪。两个罪加上藐视衙门,三罪合一,即便是不掉脑袋,你也会被流放千里之外的。这些你希望吗?”
石景生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慌乱地摇头:“我……,我当然不愿意,求爵爷恕罪!”
“你得先把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整个经过!那样的话,我可以根据你如实坦白给与你从宽处理。”
石景生低着头,半晌,点头道:“好,我说。——我本来想在京城再游学一段时间的,收到了父亲紧急捎来的信,让我务必立即回家,家里出大事了。我就赶紧赶回了家,京城到同州也就一天的路程。回到家见到父亲,父亲阴着脸把我拉到屋里,我看见我娘子春芽死在床上,头部有一道凹陷伤口,鲜血把半张脸都染红了。眼睛还是半睁着,身体已经僵硬。”
“我吓得我魂飞魄散。问我爹发生了什么事。我爹说三天前,他看见我娘子春芽跟屈屠夫私通,两人抱在一起,家父非常气愤,便骂了他们,被屈屠夫打了一耳光。家父气得全身发抖,说他们私通被家父发现,居然不以为耻,还有脸打他,等娘子春芽回到家,家父就怒斥她不守妇道。春芽居然提出要我们家休妻,他要跟那屈屠夫过日子去。”
“世上居然有这样不要脸的女人!家父气得昏了头,便打她,她居然还手,家父也是气昏了,抓了桌上的砚台,砸中了她的脑袋,她就躺下不动了。家父发现她脑袋一个大口子,脑浆都出来了,只怕是活不成了,探了鼻息,发现她已经没气了,这才慌了,赶紧给我写信让我回来。我听了很害怕,问我爹该怎么办?”
“我爹说杀人偿命,但是他不能这么白白去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说这一切都是屈屠夫的恶行造成的。必须要屈屠夫赔他一起死。我说屈屠夫人高马大,我们两个都打不过他一个,怎么杀他?家父说不用硬拼,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让我一定要按照他的办法做。我只好答应了。”
“他就拿出了一把杀猪刀和一把斧子,说这是他花钱让一个叫花子帮他从屈屠夫的卖猪肉的摊位上偷来的。我吃了一惊,问这个拿来做什么。家父说不用多问,跟他们去就知道了。于是那天晚上天黑之后就跟着家父到了屠夫家门口,家父突然举着斧子开始劈他的额头,我吓坏了,赶紧要阻拦,家父却举着斧头指着我说,他要自杀而死,然后让我把尸体背回家,再报官说让我作证证明亲眼看见屈屠夫用斧子砍死了他。他这样做,就可以将屈屠夫陷害赔命,他也就死得其所。如果我要阻止,他也会因为杀人而被朝廷处死,就只能白白送命,达不到报仇的目的。他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我。逼着我答应。”
“我只好哭着答应了,眼睁睁看着父亲用斧头砍了额头十多下,最后一下力量最大,斧头卡在了额头上,他取不下来,让我帮忙。我只好把斧头用力拔了下来。他已经血流满面,没有力气再砍了,就让我用杀猪刀捅死他。我坚决不答应,说不管怎样,我不能杀自己的父亲,即使是为了报仇。”
“家父就用杀猪刀在地上掏了一个窟窿,将刀子倒过来插在窟窿里,告诉我他死之后要把地上的窟窿填埋了,然后他就侧着身子倒下,正好撞在杀猪刀刀尖上,刀刃刺入他的太阳穴。就死了。我流着泪把杀猪刀拔下,跟斧子一起扔进了屈屠夫家院角里面,然后背着尸体回来了。告诉家人说是被屈屠夫杀死的,又叫来郎中确认已经死了,然后报了官。事情就是这样。”
…………
陆锦屏停止执行死刑,禀报冯刺史上书皇帝一个月后。
皇帝下旨,对陆锦屏发现错案而对他进行了嘉奖。同时取消原来核准屈屠夫死刑的决定,将屈屠夫的罪行改为通奸,因情有可原,杖责一百后释放。而石景生诬陷他人,几乎造成错杀,加之伪证,藐视朝廷,本应从重处罚,但起因是妻子不守妇道,也属情有可原,加之能如实坦白,从轻判处杖一百,徒三年。
陆锦屏见圣旨最后将这件案子都归结于春芽不守妇道引发,不由苦笑摇头。古代刑罚有些东西当真是不可理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