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福那时候起,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母后’的算计,自己并不是韦氏亲生,那韦氏,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储君。
而此后,请立太子的声音虽然愈演愈烈,可是与此同时,‘母后’的权柄也越来越大,他心中忧惧,这个世上,一个被所有人寄以厚望的皇子,一旦不能成为太子,就意味着他的死期已经越来越迫近了。
他与当初的李显一样,每日都出在惶恐之中,幸赖,他还不至于李显那样的软弱,只是自己的处境……他心中自知,有时候,他甚至会生出可怜生在帝王家的感叹,如此下去,自己显然要命不久矣了。
而当父皇病重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了,外头都说这是韦后毒杀了自己的父皇,而自己屡屡进宫,想要探病,却都被拦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此刻袭来,李重福感觉自己如水中浮萍,现在似乎只能坐以待毙。
谋反吗?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因为他深知,宫中大多数的禁军,都掌握在韦家手里,自己成功的希望渺茫,一旦事败,就是千刀万剐。
可是……就这样苟且下去……
他活不长了,别人可以苟且,可是自己能苟且吗?
只要有一日,外间的大臣不甘心,想要维持这李氏的江山,自己就必定会是‘母后’的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之而后快。
可是……难道当真不要这李家的江山吗?只怕莫说是那些外臣,便是李重福自己,也是不甘。
天下本来就是我家的,我又是长子,理应继承大统,凭什么给你?
这种矛盾的心理,使他顿时消瘦了许多,分明是个二十多岁的皇子,可是此时,却如一个老者,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索性为这个李氏的江山做奋力一搏,可是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些念头,他唯有苦笑,心中只剩下悲凉。
“殿下……殿下……”
谯王府的宦官王慈匆匆而来,喜出望外道:“殿下……”
李重福只是喝着闷酒,他心中没来由的烦躁,或许只有在喝酒的时候,他才能忘掉一切世间的烦恼,才能将所有东西都可以抛个干净。
现在突然有人唤他,将他拉回了现实,他不由皱眉,带着几分愠怒,道:“做什么?又出了什么事,为何要这样大大咧咧,怎么,父皇出事了吗?是醒来了,让本王去见驾,还是……还是……”后头那句话,他不敢说下去,这是最坏的结果,因为一旦驾崩,就意味着要摊牌了,韦氏要嘛尽诛宗室,要嘛就是让自己来克继大统,只不过后一种可能几乎是微乎其微,自己从未信任过韦氏,韦氏会信任自己吗?
“殿下……宫中还没有消息,不过……洛阳却有消息,上皇……上皇得知天子病重,已是马不停蹄,自洛阳赶来,如今……已经不远了,明日就会抵达长安,这消息千真万确,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殿下……上皇来了……”
“上皇……来了……”
李重福手中的酒盏狠狠的落在地,他整个微微愣住。
这个消息,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猛地……眼睛亮起来,仿佛一下子从颓废中挣脱出来,就像一个抓住了救命稻草的人,一下子看到了一线的曙光。
上皇这个名词,对于他来说代表了太多的意义。
这个女人,是自己的至亲,除了自己的父皇,天子最亲近之人,就只怕上皇了,这是自己的嫡亲祖母,自己是他的骨肉,自己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
而这个女人,也曾经野心勃勃,篡夺了他李家的江山,不过索性,最终还是禅位给了自己地父皇,终究……还是将江山还给了李家。
李重福对武则天最重的印象,只怕就是她的手段了,这个女人曾经将天下玩弄于鼓掌,所有人都成为他的棋子,每个人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曾几何时,她只需一句话,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不知多少人血流成河。
这个人……在李重福眼里,几乎等同于强大的代名词。
而如今……他来了长安。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马不停蹄的赶来。
李重福眼中突然泪花闪烁,他忍不住哽咽。
在这里……他实在是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心里藏了太多太多的事,他朝夕不保,犹如行尸走肉,可是现在……自己这个祖母,却给了他一线生机。
祖母来了。
他几乎毫不犹豫的道:“明日什么时候到。”
“理应是正午,正午时分,陛下……长安城中……”
“正午……正午……”李重福喃喃的反复念着,似乎是要将这个时间记在心底。
或许……现在的情况,并不会有这样坏吧,他一轱辘站起来,显得精神意义,恢复了皇子的气派:“祖母既然来了,我这孙臣,理应尽一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