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2 / 2)

平阳王站在博古架旁,正对着墙上一幅近一人高的画像痴痴看。画像中的女子轻摇海棠蝉翼团扇,目光似乎是瞧着画外人,漾开一抹甜蜜浅笑,那般生动地仿佛要从画上走下来。

姜少飏随后而入,亦是不由自主吸引去了注意,不管是看多少遍,那殊丽姿容尤叫人觉得惊心动魄。直到那低低不悦的轻咳响起,姜少飏敛了心神,眼观鼻鼻观心饶是正经道,“不知小叔唤我,所为何事?”

“为了什么你难道心里没点数?”平阳王扬声,睨着他老大不痛快的。书读得那么好有什么用,顾个妹妹都顾不牢!

“”姜少飏一噎,心知是被迁怒,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无奈道,“当初也是小叔你让我托人照顾阿妧的。”

“可你找沈家那小子,那小子这不要出事儿么!”平阳王胡子一翘一翘,私底下没了平常肃然,倒像是个被抢了什么心肝宝贝不忿的。

姜少飏拧了拧眉头,实则也是疏忽了,阿妧原先对男女之事是不开窍的,他也就没往那方面去想,反而防的是虞家那混球还有一些年纪相近的学子,特意叮嘱让子阆代为监管,愣是没想到阿妧会喜欢上子阆。

他一想到好友那乱糟糟的经历和近日传言,脑壳儿也是一阵一阵抽疼,“阿妧心性未定,做不得真。至于子阆那原本就是俩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我、倒是不担心什么。”

“只是若贸然横加干预只怕会让阿妧心生反感,而跟我们反着来。不妨就这么晾着,等她兴头过了觉得无趣,自个就歇了心思了。”

知女莫若父,何况阿妧的性子随了他七八,平阳王自是知晓不能硬来,才用那迂回法子将消息盖下,外人如何传说就传说,谅也不敢挑了明面。要说阿妧未来的夫家要因此找阿妧晦气,给她气受,那他的弯刀也不是吃素的,不,他是绝对不会给那些人机会的!

“行了,我过两日要去滁州公干,阿妧这事你就多上点心。”平阳王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揉着额头又瞧见了画像,微微愣神。

阿妧的名字是昭娘取的,淮,从水,隹声,意指最清的水,上善若水,刚柔并济,不要像她那般病弱。只是昭娘生俩兄妹时就损了身子,没能熬过得当年冬日,后他悲痛离京疏忽照顾,被老夫人提耳回京那也是大退犬戎后已隔了五六年,听着那一声声软糯的父亲才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对俩孩子亏欠良多,尤其是阿妧,平阳王更是纵着宠着,掌上明珠无异。

而今瞧着她对沈崇那架势和劲头,可不和他当初追昭娘时一模一样,一时心中触动

良久,一声幽幽叹响。

“沈崇是个好的,让家里给耽搁了。”平阳王其实对沈崇颇是看好,没有年轻辈的浮躁与张狂,稳妥且洁身自好,几番交往下来欣赏居多,然而其背后的沈家就颇是让人诟病了。

大理寺卿沈传山风流无度,沈徐氏善妒,争吵未果方带着年幼的沈崇回娘家,却不料路上遇到流民,惨然身死,令徐家大怒,同年徐家二女被封贵妃,暗中对沈家开始进行打压报复。

饶是如此,沈传山依然执意续了赵氏女为妻,而后美妾红颜如故,徐家愈发不满,与此同时沈徐氏之死亦被曝疑点,然沈传山身为大理寺卿却毫无作为,两家是彻底撕破了脸你来我往搬到明面,势如水火。

沈崇是徐阁老的外甥,却也是沈崇之子,当初加上克亲传闻,夹在中间日子并不好过,更别说府内,外室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可谓是一窝乱。如此,又有哪个过得去家世的肯让女儿是受那份罪。

“罢了,不提这个。”平阳王摆了摆手,转了正色,“徐贵妃近些年宠冠后宫,十皇子再两年便及弱冠,徐氏风头过劲,有些事做得过了,圣上并非没察觉。捋了老虎须,日后怕是要生变,沈崇既与徐家撇了干系,你且劝他撇了干净得好。”

姜少飏沉吟,惯是嬉笑的神情早已敛尽,周身肃然,“我替子阆谢过三叔。”

随后又是一顿,须臾道,“我会同子阆好好商量应对,不让阿妧受委屈。”

殊不知门外,一抹纤细窈窕身影捏住了红漆木方盘,神情几变,不待人发现便又匆匆折返了去。

姜淮催着车夫疾行赶去云起书楼,要不是自个不会驾马车,恐怕要夺了那马鞭自个上了,而不是像眼下撩着窗帘子眼巴巴探看路程。

车夫抄了近道,车速不慢,而云起书楼在临近城门那处,与城南的富庶热闹相比要显冷清多,一路上也鲜少有人走动,故还能畅通无阻。独独在快到书楼时险些与人相撞,幸亏姜淮一直注意着路况早早出声提醒才避免。

只是老伯还是受了不小惊吓,番薯都滚了一地,姜淮着马车停下赔了银钱又着车夫送他去医馆,自个飞快往书楼去。

傍晚云霞未落,披撒楼内,映衬着少女额上,鼻尖晶莹汗珠,宛若天地间一抹耀动色彩。

姜淮停下喘气儿,只等平复了心跳,才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之情,在小二的指引下上了楼去。

二楼书阁另一侧是作了茶室用,大通间的构造,姜淮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去,细着嗓子低低柔柔地启口,“夫子,我、我来晚了。”还是听信了姜少羡的说法,要娇,要柔,要作,作到他心坎儿里去,这不连扶着门的那只手都翘了兰花指。

然门一打开的刹那,姜淮在瞧见里头景象时猛地僵住,里头正认真摘抄的冬暮堂学子亦是僵硬地全体注目。

“”姜淮。

“”一众学子。

“阿妧你可来了,就差你了,夫子刚才是把白日里的课温了一遍,不算落下进度。”苏闵儿上前拉了她到自己身旁的空位置坐,一面贴心地替她取了书翻页。

姜淮瞟向前面不远的鸦青身影,后者仿佛从她进来便未有所动,她莫名有一丝丝委屈,有些不得劲儿地低声问苏闵儿,“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是沈夫子同庄朔说的,约莫是瞧我们有跟春梧堂一拼的决心才拉拔一把的罢。本来也没那么多,后来庄朔怕有人拖后腿,咳,威吓了一下,就到得齐齐整整的了。”苏闵儿交过头去轻声又道,“可能是受摇光公主之托,我下学的时候看到他们说话来着,后来沈夫子才唤的庄朔。”

“哦。”姜淮恹恹支应了一声,目光移向了那人,心里那点不知名的东西发酵开来,堵得胸口闷闷的。

她还以为是因为

姜淮情绪不高地拨拉书册,反倒引来了那道淡漠目光,后者方才让人默写的功夫便从大开的落地门扇那瞧见了底下跑进来的熟悉身影,从上面看,能清楚看见那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实在是搞不懂怎会有这般多的表情,一瞧就移不开眼去。

可进来后却是这样一幅姿态,沈崇看了看面前准备的书案,破天荒地生了一丝恼怒,“若还是糊涂混日子的,这每日的补讲不来也罢。”

姜淮抬眼怔怔,哪被人如此呼喝过,她硬是忽略了周遭投递过来的茫然目光,直直对着沈崇那双古井无波甚至算是疏离的眼,死死抿着唇线。

“那什么郡主她就是这几日累了,走神、绝对是走神了”庄朔起来缓和。

周遭顿时附和一片,就怕郡主下一刻就掀桌撩袖子。

沈崇早在看见她那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时就已经后悔了,绷紧的身子泄露一丝无措。

还是苏闵儿连忙拽了她,顾不得羞窘扔下一句陪她去方便去,拉着人就往外头去,像是生怕她跟夫子闹起来。

姜淮的身子犹是僵硬,却还是能由着苏闵儿拉着往茅房走。

“沈夫子虽然年纪轻,可我觉得跟院里的那些也差不离,对待课业都有那种认真劲儿,所以刚才才语气有些重,你没事儿罢?”

“没事,是我犯浑。”姜淮出来受了冷风一吹,打个颤,脑子也清醒多,声音恢复稍许道。“回去了。”

苏闵儿却还是一股脑儿拉着她往前走,“等等,你站着等会儿我,我真的想要方便下。”

“你这胆儿是被猫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