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立刻下令,将历年京营直取的军费账目,以及营造武器的费用,全都抬来,沉甸甸的好几个大箱子。
不得不说,去了雷州五年,张居正本事也涨了不少,加上他私下研究唐学,会计账目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来的时候,还带着十几个帮手,有备而来。
当即就在兵部开始查账。
古往今来,账目作假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是万变不离其宗,钱不会凭空消失,越是复杂的乾坤大挪移,就越会留下破绽。
只要找到了,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
张居正保持着十足的清醒,外面吵嚷,就当是放屁。
从下午开始,一直到第二天的上午,小一天的时间,十几个人都熬得眼睛通红,精神紧绷,几乎弦都要断了。
这时候张居正突然眼前一亮,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京营处处都能贪墨,军饷军粮不用说了,刀枪武器,作坊用料,甲胄马匹,总之账本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但是偏偏就让张居正找到了一样,就是各个作坊消耗的粮食,由于这笔粮食是给匠户做工时候吃的,众所周知,匠户地位低下,他们捞不到什么好处,给他们的粮食只会少,不会多,勉强活命而已。负责管理的匠户头子儿也没有什么油水。
故此他们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不会作假的,根据这个就能轻松推算出实际的工匠数量,找到了一个真实的数据,接下来破解起来,就容易无数倍。
有了工匠数量,一年的武器产量也就出来了,有了武器产量,加上京营武器更换的速度,就能算出京营实际的人数。下一步就能算出吃了多少空饷,虚报了多少物资……
一个个的数据出来,让人看得目瞪口呆,经验的浑身发抖,连那些跟来的小吏都气得拳头攥紧。
“硕鼠硕鼠,敢情天底下最大的老鼠,就在京城!”
张居正连拍桌子,震得茶碗都倒了。
根据他推算出来的数据,京营实际的人马只有三万七千多人,比起一些人预估的五万人还要少一万多。
原因何在呢,原来京城有许多闲汉,有的士兵家里头兄弟不少,遇到了校阅人马的时候,就把这些人找来,给一点粮食,就能滥竽充数。
由于关税银子增加,朝廷收入比起以往翻了一倍还多,军费自然水涨船高,京营去年消耗了八十万两银子,而根据张居正的计算,用在士兵身上的,不会超过三十万两,实际数目要更低。
也就是说,一年有五十多万两,被从上到下,给吞得一干二净。京营一仗不打,一滴血不流,消耗顶得上九边的三分之二。
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明朝什么都不多,就是吃白饭的人太多,从宫里的十万太监,到遍布天下的皇亲宗室,以及这些勋贵世家。
一个个都是趴在大明身体上,贪婪吸血的水蛭!
他们吸得饱饱儿的,却把大明财政搞垮了,把江山搞得摇摇欲坠。
张居正固然存心和唐毅争锋,但是在公务上面,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京营一定要裁汰,勋贵贪婪的手爪必须斩断!
张居正思量之时,从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一抬头,高胡子从外面冲了进来,他脸色铁青,后面跟着张四维,疾步跑来,却还是被落在后面。
“霍冀,霍兵部!”
高拱离着老远,就大声叫嚷,霍冀脸色很难看,匆匆赶来。
“下官见过高相!”
高拱怪眼圆翻,怒气冲天,“好啊,你们兵部胆子越来越大了,堂堂阁老竟然被困在兵部,坐困愁城!外面好几千乱兵,要是出了一点差错,砍了你的脑袋,赔得起吗?”
高胡子强势,果然不假,霍冀浑身颤抖,强辩道:“高相,我劝过张相,谁知他非要留在兵部,还说没有事情,我也是没有办法。”
“哼,巧言令色!就算张相不在,兵部衙门,岂能让人随便围了,连一帮兵痞都对付不了,还指望着你们抗击俺答吗?一群废物!”
高拱一跺脚,直接冲到了签押房,张居正面上带笑,一拱手,“多谢高阁老前来解围,小弟不辱使命,已经把京营的账目查清楚了一些,请高相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