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嘉靖聪明,的确聪明,他能把大臣们玩弄于鼓掌之中,要说他愚昧,也真够愚昧的,能把毫不相干的事情扯到一起。
不管怎么说,嘉靖对严世藩是厌恶到了极点。
“抬起头来!”
严世藩如蒙大赦,急忙抬头喘口气。
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嘉靖突然注意到,严世藩的额头非常宽阔饱满,相对应的,下巴又尖有长。往日因为他长得胖,嘉靖没有注意,可是今日注意一看,却非常明显。
嘉靖熟知相书,讲究北人看天庭,南人看地阁,北方人脑门越宽越饱满越好,南方人呢,下巴越大越好,严世藩这家伙竟然长倒了,乾坤颠倒,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要是唐毅知道嘉靖的想法,保证笑死了,他纯粹是心里作用,看谁不顺眼,哪里都不好,后世有多少人拼了命的削下巴,弄得和锥子似的,也没见怎么样,反而越来越红火了。
当然了,唐毅没有心思给嘉靖普及整容知识,他只想看严世藩的好戏。
“严世藩,朕几时让你查案子了?”
严世藩急忙说道:“启奏陛下,前些时候,吏部尚书吴鹏暴毙,臣请旨调查,是否有人暗害他?陛下……忘了吗?”
嘉靖不置可否,顿了一下,说道:“查的如何了?”
“有线索了。”严世藩扫了一眼旁边的唐毅,朗声说道:“陛下,据臣调查,有人在吴大人死亡之前找过他,臣以为这个人就是害死吴大人的关键。而这个人……就是人称江南大侠的何心隐。”
嘉靖轻笑道:“何心隐又是何许人也?”
“陛下,何心隐乃是江湖人士,此人手眼通天,神通广大,在东南的时候,他和唐大人多有往来,过从甚密,臣以为就是唐大人唆使何心隐,害死吴大人,想要夺吏部的——权”
严世藩越说声音越大,可是他偷眼看去,却发现嘉靖的脸越来越黑,大手抓着道袍,露出森白的骨节,怒火从他的眼睛里面喷出,仿佛要把严世藩烧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啊?严世藩越发糊涂了,嘉靖往日对他都是言听计从,可今天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嘉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毫不留情。
“严世藩,你拿朕是三岁孩子不成?一个江湖人,见了一面,就能杀死朕的大臣?他是妖,还是鬼?还是你严世藩在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臣,臣没有啊!”严世藩仰起头,争辩道。
“还说没有,朕把江山社稷交给你们父子打理,看看这些年,你们都干了什么,都用了什么人?赵文华搜刮地皮,连朕修宫殿的钱都给贪了,鄢懋卿不知好歹,变动盐政,几致民变,再看看其他人,又有谁能独当一面,替朕分忧?没有,一个都没有!”
嘉靖越说越气,站起身,烦躁地走来走去。
“一个吏部天官,执掌铨选,何等之重,竟然和九阳会的妖人搅在一起,单凭这一点,朕就能罢了他的官!被江湖人害死了,亏你能说得出口!当年你们父子是怎么推荐吴鹏的,说他老成持重,是谋国之才,执掌吏部,必定天下大治,国泰民安。言犹在耳啊,严世藩,你告诉朕,是你们父子被他骗了,还是你们联手欺骗朕?”
嘉靖就像是暴怒的狮子,风刀霜剑,毫不留情,严世藩都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会走了样。
咱不是说《清明上河图》的事么,怎么扯得这么远啊?汗水顺着鬓角流下,严世藩的身体不停颤抖。
旁观者清,唐毅总算是明白了,这些年来的动作并没有白费,嘉靖对严党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以往他不愿意引起朝局变动,故此一直都在隐忍,可不代表他不介意。
这一次的吏部尚书之争,严嵩虽然凭着一封密奏,逼着嘉靖低头,把欧阳必进给扶了上去。
可是后患也出来了,嘉靖喜欢严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听话,不像清流那样,看什么都不顺眼,天天憋着教训皇帝,给嘉靖添麻烦。
权臣的起落,要看两样东西,一个是朝廷的号召力,一个是皇帝的圣眷,两样合一,天下无敌,只有一样,早晚会摔跟头。
就拿靠着大礼议崛起的首辅张骢来说,他圣眷无双,但是他只用了六年时间,从三甲进士变成了帝国的首辅。
文官集团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他,在其后的岁月里,张骢起起落落,最后闹得嘉靖也烦了心,张骢只能黯然收场。
至于严嵩,他的根基比张骢深多了,无论是朝堂,还是圣眷,他都无人能比,故此顺利执掌内阁二十年。
或许是高高在上的时间太久了,他们竟然认为嘉靖软弱可欺,只要把握住了朝堂,嘉靖就会向他们妥协。
自大的人都会尝到报应,很不幸,严党的报应已经来了,《清明上河图》的事情只是一个引爆点。
严世藩被嘉靖问的哑口无言,正在此时,黄锦小跑着到了嘉靖的面前,低声说道:“皇爷,严阁老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