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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八月薇妮 2065 字 19天前

琉璃难过了很久,从此却也按照他所说的,但凡见面,就客气而恭敬地称呼“范大人”。

范垣的青云直上,似乎就同武帝一步步从端王到太子,又从太子到皇帝一样。

范垣也逐步从一个一穷二白的新科状元,到太子侍读,再到入主内阁。

在太子朱儆四岁的时候,先前的首辅大人程达京因病告老,范垣成为首辅。

那会儿琉璃已经很久没跟他照面过了,也从不关心朝堂的事,但范垣一路高升,她心里还是暗自为他高兴的。

直到听说武帝遗旨指他为顾命大臣,先是忐忑,然后却又无端地心安。

虽然范垣总是对她冷冷的,似乎完全没有交际的朝臣跟后妃……但琉璃总是不能忘记,那个春雨霏霏的春日,出现在陈府后院里的那个眼神冷冽的少年。

当时别人都说范垣不近人情不好相处,但琉璃看着他,心里却有一种类似怜悯的感觉。

那会儿春雨打湿了少年的发鬓跟眉睫,琉璃觉着,他像极了先前自己从路边捡回来的那只小小地流浪狗。

明明被雨水打湿了毛,又冷又怕的发着抖,看见她靠近,却仍倔强而戒备地步步倒退,汪汪乱叫。

可到最后,却终于领会了她的善意,十分温顺地趴在她的怀里,撒娇打滚,欢喜逗趣。

——范垣如果知道琉璃心中把他比作那叫“圆儿”的小狗,不知会不会跳起来掐死她。

牢房里太过阴冷,又有一种类似铁锈的血腥气弥漫。

琉璃望着范垣端肃冷漠的背影,忍不住有些暗暗发抖。

若是为她自己,或许不必这样屈尊降贵的亲自来求,但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才四岁的儆儿。

她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生生把自己跟儆儿推到悬崖边沿,如今已无任何退路,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是唯一救赎。

琉璃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柔声唤道:“师兄。”

第2章 师兄

琉璃满心忐忑,虽竭力镇定,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呼唤,仍是带着些压不住的颤音。

其实太后是不必要亲临诏狱的,原本,只需要下一道旨意。

可琉璃心知肚明,下旨意容易,难的是,如何让范垣“原谅”自己的过错。

虽说自打琉璃嫁人,范垣出仕后,两个人的交际就变得近似于无,但毕竟当初范垣在陈府读了五年的书,朝夕相处,琉璃很明白:这个人的心很难被焐热,但虽说艰难,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最要命的是,一旦让他寒了心,要想重新让这心再热起来,那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初跟随陈翰林读书的人颇多,其中有一个小章最伶俐,同范垣的关系向来也很好,见面便叫范垣“垣哥”,如亲兄长般对待。

但在两人相继出仕后,小章投靠了前首辅程大人,在范垣跟程达京的博弈中,小章成了两人之间的炮灰,合家带族被贬到梅州,至今生死不知,据说若不是程大人力保,小章连活着离开京城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琉璃听说此事,一则愕然,一则可惜,另还有点儿不经意的念想:幸亏自己不用在朝堂上站队,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她也会选择跟范垣站在一起的,这不仅是因为念在昔日的旧情,更是因为她了解范垣的为人,一旦狠心辣手起来,是无人能及的,所以绝不可以跟他对着干,否则结局会很糟糕。

谁能想到竟也有鬼迷心窍的一天?

如今风水轮流转,下旨拿他入狱的“首恶”是自己,而范垣毕竟也早不是当初那个出入陈府的布衣书生了,这么多年的官场浸淫,历经各色惊涛骇浪,连“师兄”都不许她叫,还会不会念“旧情”?

琉璃拿不准。

假如放了范垣出来,范垣恨极了她的话……不必说保护她们孤儿寡母,只怕南安王还没到,世间就没有陈琉璃这个人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就在琉璃想法儿放范垣出狱的时候,范府传来一个噩耗。

因范垣先前入狱,都察院联合大理寺,派专人进范府抄了一次家,范府老太爷,也就是范垣的生父受惊过度,缠绵病榻多日,终于咽了气。

琉璃听说这消息后,又是后悔又是害怕,恨不得把自己这榆木疙瘩的脑袋在墙上撞烂了。

所以今日,才不惜亲自来诏狱请人。

***

畏畏缩缩叫了那声后,范垣并无反应。

琉璃暗中吐气呼气,示意内侍跟嬷嬷们后退,才又重新叫了声:“范大人。”

什么叫做“噤若寒蝉”,说的就是如今的她了。

这强作镇定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可笑。

幸而范垣终于有所回应。

“娘娘是在叫谁?”他没动,声音淡淡冷冷。

琉璃忙道:“自然是大人。”

“这里哪里有什么大人,有的只是个十恶不赦的囚徒罢了。”

“师兄!”琉璃脱口叫了声,又忙按了按嘴,改口道:“范大人,先前,是我、我误信谗言,误会了你,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所以才亲自、亲自来请您,赦免的旨意皇上也已经拟好了。”

她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向他示好,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虔诚的心意。

范垣半晌没有回答。

大牢里的气息很难闻,起初太过紧张不曾在意,现在,那股潮冷的气息一个劲儿地往鼻子眼睛里钻,琉璃有些无法呼吸。

突然她想到,范垣被下在这诏狱里,至少关了一个月了,他时时刻刻都是这样过来的,又是何等难熬……他心里岂不是恨绝了自己?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几分,琉璃的心七上八下,又狠狠地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