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朱厚照点头。
“此事可行。需令兵部先议,方可定为条格。赏赐的金银,”朱厚照咂咂嘴,“朕自内库出便是。”
因操演之事,天子盛怒,兵部尚书刘大夏在雪中长跪,羞愧气怒交加,病在府中,早朝都未能上。部中上下战战兢兢,对天子的命令,凡是合理,必不敢驳斥。
相比之下,户部却是老大难。
除军饷和灾银,韩尚书简直一毛不拔。
朱厚照无法,几番从内库搬钱,承运库太监连连上奏,就差抱着天子的大腿哭:陛下,库房将要见底,天子家也没有余粮,慎搬啊!
内库之事,杨瓒不好插嘴。
只不过,锦衣卫收缴的番僧赏赐,囚犯赃银,均未送入顺天府,而是运送到承运库,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通过庆云侯世子一案,杨瓒还得知,功臣不纳税,宗室不交钱,绝属谬误。
洪武帝定下规矩,赏赐给皇亲、功臣、内官及寺观的庄田,不能白得,全部都要交税。不收麦稻,只征银两,按每亩三分收取。
盘点南北两京,杂七杂八算起来,每年可得银二十余万。
圣祖高皇帝在位时,敢拖欠一分银子,必让你好看!自宣宗皇帝之后,减免成为常例,拖欠也没关系。
朱厚照继位至今,弘治十六年的赏田税银仍在拖欠,弘治十七年更是想都不要想。
不能说老爹过于仁厚,只能是皇亲功臣不体皇恩,胆大妄为。
“有幸”翻阅庆云侯世子的供词,杨瓒发现,周家已有三年不交税银,借口五花八门,简直匪夷所思。偏弘治帝不追求,任由其拖欠。
今番周瑛被下诏狱,前事都被翻了出来。
想救儿子?
先把积欠的税银补全,再论其他。
庆云侯在诏狱外守了两日,求不得宫中开恩,只能想法筹钱。补交之后,是否释放周瑛,还要看顾千户的心情。
以杨瓒的观察,可能性实在太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杨瓒正琢磨库银,朱厚照已拟定条章,行赏之外,添加罚规。
“有赏当有罚。”
朱厚照放下笔,吹干纸上墨迹,道:“朕闻秀才不第,考核不过,达一定年限,即要夺其禄米。朕不欲罢黜学中子弟,惩治懈怠庸碌者实是必须。”
“陛下英明!”
杨瓒拱手。
“杨先生必早已想到,故意不说,是想考朕?”
“陛下,臣不敢。”
真心冤枉!
只言赏不说罚,绝非考验天子,实是不想再得罪人。
先同文官集团保持距离,后同勋贵功臣扯开脸皮,再同武臣子弟各种不对付,事情传出去,即便是钢筋铁骨,也会被敲得粉碎。
杨瓒惜命,总要为自己留条退路。
从杨瓒的建议中得到启发,朱厚照先定京城卫学条规,又铺开纸,敕令在外卫所,指挥以下,百户以上,凡年不满二十五岁,均要入卫学,熟读《大诰武臣》,勤学武经七书。
“提学官严行其责,督其学习,举能才,备来年武选。”
武选是由各卫学推举?
杨瓒诧异。
朱厚照更诧异。
“杨先生不知道?”
杨瓒老实摇头。
“长安伯是武选魁首,府门前的匾额是父皇所提,前厅还悬有钦赐宝剑,杨先生没看到过?”
杨瓒抿了抿嘴唇,承认自己眼大漏神,孤陋寡闻。
天子为何知道他仍住在顾卿府上……杨侍读拒绝去想。
“今年会试,明年即是武选。自永乐年起,俱行此例。”
杨瓒汗颜。
杨小举人一心读圣贤书,不知此事,不足为奇。他入朝半年,常在翰林院抄录文卷,日前更翻阅武学卷宗,仍不知此事,实是疏忽大意,粗心太甚。
说话间,滴漏轻响。
午时已过,弘文馆讲习结束。
按原定计划,杨瓒留膳宫中,未时中,将随圣驾前往东城外一座武学,观学中演武。
杨瓒真心不想去。
奈何天子有令,不去也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