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俯下身,小心拂过纸面,发现不及想象中光滑,有粗粝之感,似用牛羊皮所制。
“可惜没有名册留下,不知这些都是出自谁手。”
朱厚照好奇心极盛。
“如果知晓,召其后人前来,必能解说一二。”
“陛下,此事急不得。”
内忧外患未除,鞑靼虽然退兵,却是临走不忘恶心人,留下隐患。
处理不好,朝廷和归附部落必要生出嫌隙。最糟糕的情况,后者被鞑靼挑拨,同朝廷彻底离心,后果不堪设想。
其次,天子初登基,刚刚坐上龙椅,步子尚且不稳,想要撒丫子开跑,必会跌跟头。海图在手,早晚能有人解读,无需急在一时。
再次,大行皇帝遗诏有命,两宫催得急,朱厚照不想成亲也得成亲,事情拖得越久,只会越被动。
杨瓒理解朱厚照的心情,却没法帮忙。
他不能成亲,成亲就是害人。朱厚照则不然,如能娶个合心意的姑娘,未必不能双宿双栖,白头相守。
现下,朱厚照想出装病这个法子,已有犯熊迹象,实不好多劝说。反正距离年尾还有时间,只要不超过遗诏规定的“年限”,总能想出法子,劝天子回心转意。
思定之后,杨瓒摆正心态,开始和朱厚照一起琢磨海图和福船。
好奇心被挑起,动手能力又是极强,不到片刻,福船即被拆了个七零八落。
看着满地零碎,朱厚照瞪眼,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杨先生,装不起福船,朕不许你吃饭!”
“臣遵旨。不过,陛下,臣只是说说,动手拆的不是臣……”
“朕拆的也不许你吃饭!”
“是。”
君臣对话间,朱厚照气哼哼的开始重组模型。
谷大用和丘聚帮着递零件,不忘拼命咬住腮帮。
不能笑,千万不能笑!天子着恼,尚能说几句好话,杨侍读发威,可是专门往脸上抽。
“五日后京卫操演,杨先生随朕一同前往演武场。”朱厚照拿起一片船板,对比着楔入船体,“别穿官服,朕让尚衣监赶制一件麒麟服,明日便能做好。”
“谢陛下隆恩。”
杨瓒行礼,坐回地上,继续帮朱厚照拼船。
陪天子玩模型的翰林院侍读,国朝开立,他该是头一份。
拿起一只船桨,杨瓒刚想叹息,忽又顿住。
看看朱厚照,看看福船,再看看自己,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
长此以往,他早晚被盖上“奸臣”大戳,引天子“玩物丧志”,离“忠直”越来越远。
“杨先生为何叹气?”朱厚照奇怪道。
“回陛下,臣忧心。”
“朕方才为戏言,不会不许杨先生吃饭。如是涿鹿之事,杨先生更不必担忧,朕一言九鼎,必将此事解决。”
“谢陛下。”
杨瓒垂首,压下心中所想,继续陪着天子玩木头。
奸臣就奸臣吧。
认定的路,总要走下去。
早在弘治帝赐下金尺,跃级拔升,他已成朝中立靶。不行此道,言官同侪就会放过自己?
做梦去吧。
诏狱
庆云侯世子背靠石墙,一动不动。
自被关进囚室,从大喊大叫,威胁狱卒,到垂头丧气,萎靡不振,不过短短五日。
关押重犯的囚室三面无窗,铁锁把门。人在其中,终日同黑暗为伴,意志消沉,颓然沮丧,乃至恐惧发疯,不过日子长短。
狱卒行过牢房外,打开牢门上铁锁,周瑛仍是不动。
直至火光刺目,顾卿出现在牢门前,方才如梦初醒,以手遮眼,惊慌和怨恨一同涌现。
“顾靖之!”
牙齿咬碎,恨意无尽彰显。
顾卿抬手,立刻有两名力士上前,提起周瑛双臂,将他拖往刑房。
“顾靖之!本世子同你不共戴天!出去之日,必是你命丧之时!”
顾卿挑眉,侧首道:“世子所言,顾某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