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2 / 2)

齐老太太松了口气,说了声“我进屋了”就推门进去,避开了齐悦那双眼睛。

不知为何,三月前还任她打骂的大孙女,如今她再面对她,竟有些不敢直视,有些心虚。

不是心虚她之前打骂她,也不是心虚她之前想要将她卖个好价钱……呸,她不是卖她,她是为了给她找个好归宿。

她觉得心虚,是因为她从大儿子口中得知砌新房的钱是齐悦拿出来的,听说是她从山上采了药材让她那医生师父卖了个好价钱,这才有了现在这座新房子。

也就是说,她现在住的新房子,住的这间主屋东二间都是齐悦挣下的。

更重要的,大儿子大儿媳明显很听齐悦的话,而她这个娘的话已经不好使了。

齐悦没回来之前,她可以把这件事儿忘记,但如今她一回来,这事就来回在脑壳里打转,再面对面就更不自在,好在,她明年就出嫁了。

这一阵,她竟是诚心诚意地期盼齐悦与雷军的婚事能够顺利。

齐悦并不知道齐老太太的心思,她进了主屋西二间,里面很干净,显然有人经常打扫,只不知是她娘还是齐明明。

放好东西,她打开柜子,发现那个俄文饼干盒还在,里面的钱也一分不少,她想了想,从包裹里面取了一块素色的布料,拿剪刀裁剪,然后穿针引线,一刻钟后缝好了一个双层的钱兜,巴掌大小。

这些日子她只要在学裁衣和使用缝纫机,但手工缝针是基础,她原本有些歪曲的针脚如今已经整齐又细密。

杨素丽也教过她简单花草的绣法,只是她要忙的事情太多,实在静不下心一针一线地绣出繁复的图案,所以她最后只用金色掺着白线在钱兜底部绣了简单的云纹,看起来竟也不错。

齐悦喜滋滋的想着,若是放在后世淘宝上,以手工为噱头,说不定还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位。

将铁盒里钱币都拿出来塞到钱兜里,她寻了个地方塞起来,而后出了门往外走,这一次没有再遇到齐老太太,她也没放在心上。

走到村头,不时遇到挑着秧苗往返田间的村民,他们看到她都热情地打招呼:“你回来了?”

也有问她:“你以后还去卫生所吗?听隔壁村子里人说你现在都是医生了,在卫生所里给人看病呢。”

齐悦发现回来村民对她热情很多,想来就是因为“当医生”这事。

她笑着摆手:“我算哪门子医生?是黄医生看我闲着,就叫我给他打打下手,递个药瓶什么的,而且黄医生还减免了我爷爷的医治费,我替他做些事心里也能舒坦些。但医生这个称呼我可是不敢当的,大伙要是有个头痛脑热的,也是要去卫生所的。”

第249章人穷命贱

最后一句话,才是她前头半真半假说了一大通的目的。

因为她不过刚学医,村民找上她看病,治好了还好,若有半点不好,可能就会闹得她一家子都无法在村子里立足。

所以,她一开始就要掐断村民的心思。

不是她性子凉薄,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家人。

果然,她这话一出,四周的村民满脸遗憾,但有些不死心的试探着问道:“你在卫生所待了两个月了,黄医生开方子的时候,你总要记下一点半点的吧。咱也不找你看大病,就是感冒发烧闹肚子之类,你指点一下,若能在屋前屋后或者山头采到合适的草药熬煮了吃,咱大伙儿肯定记你的情,咱别的没有,鸡蛋红薯的还是能送的……”

说话的是周利民的媳妇,颧骨很高,面相看着就不是善茬,原本因着周家人干活磨洋工的事被齐永福立了典型开会批评,自此与齐家有些不对付,她人又好占便宜,一张嘴叭叭叭的根本不容人插话,齐悦无奈高声打断她:“周家大婶,您误会了,你也先停口,总得让我先说完话。”

她这话一出,四周村民也附和:“利民媳妇,你嘴也太快了,先让齐家大姑娘说话。”

“对对,让齐悦先说,不然你要是堵了她的话,以后她可不给你看病。”又有人笑道,话里带着挤兑。

齐悦眉头一皱,向开口的人望去,就看到村里最混不吝的二流子胡三。

利民媳妇还没说痛快,但也不想跟胡三这人胡搅,满脸带笑对齐悦道:“大姑娘你说,等你说完我再说。”

齐悦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面上带笑地跟他们解释:“咱一个村子里住着,不是亲戚,也是乡亲,我若真能给大伙治病,怎会拒绝?”

四周村民纷纷点头,齐悦怕有人插话,一口气继续说道:“实在是黄医生在让我打下手的时候就叮嘱过我,说这看病最忌半懂不懂就胡乱给人下药,因为看似相同的病,但内里病因却可能截然不同。这要是一剂药下错,小病得治成大病,甚至可能丧命,所以周家大婶的这话我是如何都不能接的。”

原本对她有些不满的村民,听到她后半段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说起了哪一年哪个村子,有谁贪图省事也是为了省钱,让蒙古大夫随意扯了药草治病,不但没治好,反倒病得更重,等送到卫生所花了更多钱,却依然没有救回命的事。

但利民媳妇不以为然地摆手:“你们说的那些传言真假都说不好,再说咱找齐悦看的都是些小毛病,要是草药喝着不合适,再把病人送去卫生所就行。”

这话说得村民重新动心,利民媳妇面露得意,一把抓住齐悦的手:“齐家大姑娘你也放心,就算你没治好,大伙儿也不会怨你,毕竟是我们主动找你医治的。咱这不就是因为没钱吗,命也贱,能自己治的,就不想去卫生所费那个钱。”

她最后一句话却是说到了村民心里头,心里就更活泛,两眼期盼地望着齐悦,又纷纷摇头感叹:“虽到新社会了,党对农民好,打倒了土豪分了田,现在又进了公社也是为了自己种地,但一年忙到头也就是不饿死不冻死,多的钱一分都攒不住,还要给娃交学费,哪里有什么钱去卫生所糟蹋?别说现在,就是依然旧社会,咱农民有病也就是屋前屋后随意捋两把草塞嘴里嚼着,恰好对症能治好就好,治不好就自己熬着,熬不过就两腿一蹬,撒把黄土就起个坟堆。”

七嘴八舌的声音,诉说着生活的艰辛,生存的不易,但齐悦的神色越来越淡,她知道他们说的大多数都是真的,但也有些地方也是刻意卖惨,是在逼她应下给他们看病的要求。

他们这会口中说着就算治不好也不怨她,真要到了那会,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埋怨她,怨恨她,甚至倒打一耙让她赔钱或者赔命呢?

齐悦也不想以恶意揣测村民,但防人之心不可少,她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冲着村民说道:“我也是村里长大的,大家的艰辛我都知道,不说别的,就我爷爷前一阵生病,拿不出钱来,我爹娘也是要愁死了,最后是黄医生同意赊欠才让他在卫生所里住下,之后又减免了部分医药费,经过这两三个月的治疗才有了我爷爷现在病情的减轻,而这样的救命恩情我家是还不清的,黄医生的嘱咐我自然是不能违背的,否则不就是白眼狼吗?”抱歉师父,拿你当挡箭牌了。齐悦心底小人冲师父作揖。

这话一出,刻意卖惨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倒是不好说什么了,毕竟之前齐队长病倒在床上的样子他们是见过的,刚刚在田埂上见着时跟好人一般,可见黄医生是真的对齐家有恩情的,这样的情况下要是逼着齐悦违背黄医生的叮嘱,那就是在逼她背信弃义,这样的事他们不能做!

利民媳妇眼见功亏一篑,顿时急了:“齐悦,你莫不是拿黄医生当挡箭牌吧,人说医生都是救死扶伤的活菩萨,你却说他不让你救人,肯定是蒙我们的吧,哪有这样的菩萨?”

利民媳妇这一番胡搅蛮缠让齐悦冷笑起来,她虽拿师父当挡箭牌,但师父确实叮嘱过她不让她出师前给人看病,她抬头对上利民媳妇的眼睛:“你既不信我,去镇上亲自问黄医生就好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她,转头村民们道:“大家不肯去卫生所看病,无非是怕花钱。咱现在是穷点,手里没钱,但你们忘了咱村里养着禾花鱼了吗?你们应该也去看了承包田,早稻的收成比正常的稻田半点不少,田里还养着禾花鱼,目前还只是一掌来长,但等到秋天,一亩田少说也能得鱼四五十斤鱼,卖出去就有二三十块钱,到时不管是给孩子交学费,还是去卫生所看个头疼脑热都足够了。”

“对啊,还有禾花鱼呢!”

村民幡然醒悟,心思一下子转到养鱼挣钱上,直把李敏媳妇气得半死,鱼要养,但免费的医生不要白不要!

但这会谁也没心思听她说话,再次热情地围住齐悦,纷纷问道:“悦丫头,上半年我们没有承包水田养禾花鱼,我们现在开始养来得及吗?”

齐悦嘴角含笑,抬手压下他们的声音后,不急不缓地说道:“现在养到秋收不过三个来月,鱼来不及长大,且没有鱼苗也没法养。不过大家的想法我会跟我爷爷和村干部说,等双抢结束了,大家都得闲了,村干部肯定会召开社员大伙商讨这事。”说完话音一转,“现在大伙要紧的事是双抢,刚刚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再不回去,怕是要被计分组扣工分了。”

村民们听她这一提醒,才恍然自己还在上工,再耽搁下去扣分未必,但是挨批是肯定的,忙各自告了别,挑着秧苗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