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并不在意这件事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精神冲击,他只是照旧沿着顺序将玉瓶捧起,双手奉给了同样坦然的小丫鬟。
宋辞轻轻拂向封口,“告诉皇帝,他今日得赐仙药并不是因为舍了张鼎思这个小人,而是因为他救了被张鼎思间接害死的万万百姓。”
她将装有一枚丹药的玉瓶交还给老太监,“天道无亲,功德无量。若能堪破,自有机缘。”
能登上皇位的自然是少有的聪明人,她相信朱元璋的子孙绝不会愚蠢到连字面上的意思都看不透。
“是,咱家定会一字不落地将宫主的美意转达给陛下!”
老太监躬着身体,紧紧握住那枚重若千斤的药瓶退了出去,又在锦衣卫的重重保护下离开码头。
几步之外,面色复杂的陆小凤真心拜服道:“在下倒觉得宫主此举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
宋辞则轻哼一声,“可见之前在你心里,我只是个喜欢搅风搅雨的不安分之人罢了,哪怕我践约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
陆小凤哑口无言。
因为直到今日,他依然觉得龙绡宫主人是个喜欢搅风搅雨的人,虽然她远比那些仗势行凶的江湖强人更有底线。
突然冒出来的司空摘星轻轻两巴掌打在他身上,“陆小鸡,你还要啰嗦到什么时候,我可是闻够了海腥气,再说人家花老爷还在下面等着呢!”
花满楼折扇轻摇,叹道:“并非是陆小凤不近人情,而是花某自感近乡情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这一声叹息道尽了心中的愁绪与不舍,也饱含着对于未来的无限期盼。
庄生晓梦,以往的花满楼已随浮云远去,新的花家七童又该如何开始?
他本是一个最为乐观开朗的人,可当他发现自从复明以后,自己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铁鞋那张凶悍的面孔时就深深的明白了,很多事情早已在悄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陆小凤握住了他的手,“我觉得你只要还给花世伯一个完完整整的儿子就是最好的事。”
“对,你说的没错。”
花满楼忽然笑了,“是时候去见父亲和哥哥们了。”
三个人往外走了几步,陆小凤停下来对抱剑而立的西门吹雪问道:“你不走?”
“走。”
西门吹雪答道:“我也是时候回万梅山庄了。”
十年之约转瞬即到,不论输赢,他都要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这一战。
西门吹雪走了,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
一身白衣一匹快马,就这样消失在了陆小凤三人的视线中。
宋辞忽然有些敬佩他。
除了手中的剑,西门吹雪的脑海中仿佛从没思考过别的东西,只这一样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加起来在他心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或许也只有这样纯粹的人才配得上那身如雪白衣。
听到越来越近的喧哗声,宋辞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也该走了。”
“你也要走?”
陆小凤奇道:“宫主既然肯随船上岸为何不去桃花堡小住几日,相信花世伯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宋辞笑道:“之前随行,是因为丫鬟本该陪在少爷身边。”
“现在又有何不同?”陆小凤再问。
宋辞俏皮答道:“如今少爷阖家团聚,丫鬟也该功成身退了。不过我想既然花公子会与父兄同返桃花堡,应该不介意将小楼借我一用吧?”
反正她在陆地也没有固定住所,倒不如去那栋百花楼歇歇脚。
花满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百花楼的大门永远都是敞开的,尤其是对着朋友。”
“你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可我们才认识不过月余。”宋辞惊讶道。
花满楼轻笑道:“友情不是靠时间衡量的,那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含蓄又美好。再理智的人也无法真正为朋友两个字做一个明确的定论。可很多时候往往在你第一眼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他一定会是你的朋友。”
这种感觉并不会像爱情那样浓烈而炙热,恍若海浪拂过细沙般轻柔,却是一种无言的牵绊。
“你说得很对。”
宋辞忽然间笑得很开心,“阿辞,我叫阿辞。一个永远都在最后离开的人。”
花满楼也笑,“在下花满楼。一个有朋友有鲜花就会活得很开心的人。”
陆小凤在一旁煞风景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那我能不能提个建议?”
司空摘星冷笑,“你想换掉那两条白眉毛?”
陆小凤点头,“看来花满楼说的没错,你这个贼猴子果然比我肚子里的虫还要了解我。”
司空摘星还在冷笑,“我劝你别那样做,有白眉毛的陆小凤总比秃毛凤凰好看些。”
眼见花家众人已经找上跳板,轻松翻过船沿的宋辞在遁走之前扬声道:“如果有人想要做回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就来百花楼找我!”
急身追至的司空摘星只将将落后一步却连半点浪花都没看见,“她回到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