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阁老发出一声轻笑,笑吟吟的问道:“守则,看来你很喜欢这个章元敬,是不是?”
苏守则倒是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态,点头说道:“学生见过的文人不少,倒是少有几个可心的,章元敬文采不俗,谈吐有物,虽然出生不高,却不像那些寒门自命清高,确实合学生胃口,几次会友,都是尽兴而归。”
听了这话,文阁老不怒反笑,继续问道:“此前在飞鹤楼,辩论之中,你们可是持完全相反的政见?”
苏守则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是,但学生和他并不因此疏远。”
文阁老却冷冷说道:“天真,太天真,政见不同,如何为友,勉强为友,将来也只会反目成仇。那么多的史书,难道你都是白看了吗?”
“今天你为了他求情,怎么知道将来有一日,他对你下手的时候会不会手下留情!”
苏守则愣了一下,却还是说道:“若有那一日,学生也不会后悔,再者,章元敬不过是一寻常文人,与文家相比如同蚍蜉撼树,不足为虑……”
文阁老却道:“不必再说,守则,你要记住,官场之中没有蚍蜉,有时候不起眼的小人物,反倒是会让河堤毁于一旦。”
苏守则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旁边的文老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对着他微微摇头,苏守则到底是没有再争辩,他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想到那一场精彩纷呈的辩论,忽然想着,是否将来有一天,他与章元敬是否真会反目成仇。
殿试之后,三甲之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其余人等就还需要经过考官,才能真正的入朝为官。
对于天底下文人而言,翰林院是再清贵不过的地方,别的不说,光是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一点,就足以让大部分人心生向往。
章元敬踏进翰林院,心中回想着翰林院的编制,翰林院最大的官也就是翰林院学士,乃是正五品的官职,再往下就是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章元敬修撰的身份乃是从六品,而榜眼探花的编修则是正七品,别觉得这官职很低,要知道许多进士一开始只能从九品芝麻官做起。
要不怎么都说一甲好呢,作为新人,他们一进翰林院就盖过了那些待了许多年,依旧还是蹉跎在庶吉士位置上的文人,更别说作为举人谋职进来的了。
作为京城最为清贵的衙门,同样也是文人心中的圣殿,翰林院如今的学士姓黄,说不上是文派还是雷派,但可以遇见的是,他对即将进门的三甲态度冷谈。
章元敬进门的时候,压根没有看见这位黄学士,出来接待他们的是作为侍讲学士的叶学士,叶学士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只是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将他们带着走了一圈儿之后,就直接把人送到了书房放着,丝毫没有提携的意思。
章元敬与安从容对视一眼,趁着叶学士不在的时候,安从容低声说道:“这位叶学士乃是黄学士的内弟,两人性格一脉相承,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最是不爱掺和事儿。”
说得好听,那就是洁身自好独善其身,说的难听,那就是为人冷漠,胆小怕事儿了,跟朝中那位顾阁老一样的秉性,据说黄学士跟顾阁老私交却也不错。
章元敬一听就心中有数了,至此他倒是微微松了口气,暗道至少翰林院不是文派的天下,不然的话他可是有的是苦头吃。
翰林院的官职,说清闲也真的清闲,尤其是皇帝想不太起的人,上头不给任务的话几乎就没有事情做,但想要忙的话,也能变得非常忙,毕竟翰林院中藏书何止千万,光看书就够。
黄学士据说在修书,一般不是上朝就是窝在自己的地方,并不太出现在人前,叶学士倒是经常出现,但对他们过分客气,并不怎么使唤。
除此之外,倒是有一位刘学士关照他们,这位刘学士确实实实在在的文派,对榜眼安从容是客气,提携,对探花胡享运则是拉拢,敲打,对着章元敬,那就是刁难了。
就如现在,章元敬好容易将他想要的书从书库里头翻了出来,要知道有些书库去的人少,里头覆满灰尘,一进一出就得弄的一身灰,这种任务向来都是让下头的庶吉士或者杂役去做的。就为了这本书,章元敬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灰尘,看起来狼狈至极。
谁知道刘学士扫了一眼,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本书,先放着吧。”
章元敬放下书,心知他不过是故意找借口折腾自己罢了。果然,下一刻刘学士又说道:“翰林院的书库何等重要,岂是那些杂役可以收拾的,这样吧,状元郎闲来无事,就帮着整顿整顿,免得想要找书的时候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