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维志又道:“退思,我知道,我们这些兄弟平日顽劣,说的话自己老子都未必肯信何况外人。但是我可以对你发誓,这些话绝没有半句假话。别的不说,就说你上元县,现在可曾有一个佐二来分你的权柄?不是上面不想派,人都在巡抚衙门挂了号了,可是我也放出话去了,谁来上元做佐二官,三个月之内我不把他送进监狱里,我跟他姓。不就是买参劾么?我们这帮人赚钱的本事未必好,花钱的本事就没输过,比撒钱搞人,我们谁也不怕!”
范进心知,徐维志的话并不是单纯的恫吓,这帮人成事或许不足,但败事则绰绰有余。自己一开始就努力结好这帮勋贵的原因也在于此,即使有张居正的势力在,他们不敢明着跟自己为难,但是背后掣肘就够自己受的。要知道这帮勋贵子弟的牌子在扬州未必好用,但是在上元是真正无敌的存在。
他们要是铁了心的坏一个县令的事,也不需要和自己直接面对,只在暗中发力偷袭,就足以让自己寸步难行。何况说实话,范进也真离不开徐维志。睡了薛五,并且决定要给她名分,就要对凤四有个交代,鸣凤镖行现在只能算立住脚,未来想打开局面,离不开这帮勋贵支持。再者对方的许诺,也确实让范进心动。
范进在上元搞得新法,不是三年五年就能成功的,很多工作需要一个长期的准备,才能看到结果。最怕的就是未来接替自己工作的为追求个人名声业绩,把自己的安排尽数撤销,那自己的苦心孤诣都化为流水。连带那些商人以及宋氏这种注定过不了门的清人,也注定要蒙受巨大损失。如果有这么群混世魔王在此护法,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人与人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远的利益,虽然曾经给了徐维志一个蓝图,未来可以给徐家带来经济和名声上两重的利益。可是在盐业的暴利面前,这帮短视的勋贵,还是选择了要赚快钱,甚至徐维志都不惜以上元县的局面为筹码,要挟自己低头。
这帮子鼠目寸光的东西!你们是世袭勋贵,自己只是文官。这个盘子要是砸碎了,你们的损失比我大多了!范进几乎想要抓过徐维志来对他吼几句,问他是不是只认钱不认交情。真把上元的局面搞糟,对他有什么好处?总归是读书有成,可以压制住火气,谁让自己娶了张居正的女儿,就只能把朱家江山当做自己的基业来维护了,欠他们的,没办法。
范进深吸两口气,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对几人道:
“多谢各位厚爱,没有你们捧我,上元也不会有今天。今后上元县一县父老乡亲,还要仰仗各位千岁护持着,他们都是些可怜人,不比各位生下来就有恩荫世禄,一辈子享受不完的富贵。各位都是菩萨心肠,多关照点他们,范某代替上元父老乡亲,谢过各位大恩大德!这宋国富我是要办的,但是盐业是个麻烦事,我原本是不想插手,因为我一插手就不是自己入局,背后就要带上别人,这个后果……很严重。”
徐维志笑道:“也不必说的这么吓人,张江陵自己都说过非相乃摄,搞点盐算个球!都是男人,不必在这里磨叽,到时候退思分四成好处,这事我做主了。谁敢不服气,跟我说!”
“钱的事,现在还谈不到。如果大家要我出主意,今年肯定是没指望。如果我有机会去扬州,这件事还能做,如果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那就彻底没办法。因为这事只能我来操盘,其他人谁做也做不来。大家要是听我的,就得沉住气。先筹集本钱,徐徐图之,如果不听我的,那就想怎么干怎么干吧,我就不管了。”
徐维志道:“退思这话说的,我们来找你,自然就是要听你的。去扬州的事,你只要跟张大小姐提,还怕她不听你的?真不听就揍,我媳妇也是勋贵之女,我不是一样打?管她是谁的女儿,成了你范家人,你便打得骂得。大家一家拿两千两银子出来,给你做个贺仪,宰相娇女不是好养的,没有流水般的银子供着,根本养不起。就算为了你自己,这生意也得做啊。我们又不是等米下锅的穷鬼,不急这一年半载,不过大家这段时间就这么待着?”
“那自然是不能,世事如棋,先要布局,到收官时就是该决胜负了。这段时间就是我们布局,这其实比官子更重要。这事第一本钱、第二盐引,这些不用我说吧。”
“这你放心,我们十三家联手做这生意,多了不敢说,二三十万银子立等可取。再说我们买盐,还需要真金白银么?我魏国公府几个字,难道还能赖账?”
“这个到时候再说,第二件事,就是各位家里,有没有可用仆人。不需要非常精明,但也不能太笨,最重要的是忠心,不会为了钱或是见了大刑就出卖主家。手下有功夫,更要有胆子,敢杀人。”
沐昌祖哈哈笑道:“范大老爷,别的事我佩服你,可是这话我就要笑你了。不就是敢杀人么,那又算个什么?我十五岁的时候想睡个婆娘,结果那婆娘说她有相公,我身边的伴当就一刀把她相公杀了。我们这等人家,谁家没有百十个敢杀人又可靠的伴当?”
“那就好。选一些人,不要太多,凑出两百人来就好。先派到扬州,去贩卖一年私盐。”
“贩私盐?那太掉价了吧?我们这些人家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别让人发现证据就不丢面子,所以我说一定要忠诚可靠的,道理就在于此。被抓住也不能说出主家,否则丢人丢大了。先去做盐贩子,不需要赚多少钱,哪怕贴钱也没关系,关键就是要在扬州先砸进去一根钉子。”
随着范进的介绍,这一帮平素只知道打架闹事争风吃醋的纨绔子弟,渐渐都没了笑声,脸上神色渐渐变得严肃,有些人看范进的目光有点变化,乃至徐维志都开始检讨着,自己是不是刚才的态度有点过,两边关系一直不错,为十三家分的盐利得罪范进,该是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