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卫锦之归到身边后做的丰功伟绩如说家珍,口水星子都说干了。卫锦之一言不发地听着,心里想着禾生的事,眉头皱得紧,胸口一闷,又咳出了血。
沈茂叹口气,平白无故地怎么吐血了?莫不是被他气的?明日剥了这一身用度就是,船也不要了,住茅房去!哄个女人都不带这么费劲,若他登不了帝位,非得扒了卫锦之一身皮!
卫锦之听得他这样说,挤出几个字:“殿下有自知之明便行。”
沈茂见他这样,气得要冒火,吼一嗓子,“别咳了,老子以后都听你的,从今往后你就是大爷,成不!”
卫锦之抚胸别过脸,被他洪亮声响震得耳朵痛,“殿下言重。”
沈茂要被气死过去,急忙唤了人叫大夫,偏生卫锦之不肯看病,沈茂火大:“你若不乖乖看病,爷明日就革了你全家!”
卫锦之轻飘飘一句,“你拿什么革?”
“我……”沈茂噎着,他现在没什么实权,确实革不了卫府。唾沫哽在咽喉,呸地一声,“你给我等着!”
掀了门帘,往外喊人,一手一个美貌歌姬,吩咐道:“去,好好伺候榻上那位爷。”
卫锦之冷笑,白袍沾了血迹,触目惊心,看得歌姬们不敢过去。
“殿下就这点能耐,往日称帝,臣子若有逆耳之言,你辩驳不了,也这般待人?”
沈茂实在没法子,“大爷,卫大爷,你就说,怎么着才肯看病吧,我都应下!”
他要夺帝位,少说得一年,卫锦之不能死啊!
卫锦之稍稍缓过气,道:“晚上派几个人过来,我要去掘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使她真死了,也不能孤零零地叫她葬在外面。他卫锦之的妻子,自然是要和他同棺而眠,挖了坟,将她带回望京,待日后他这副病怏怏的身子撑不住了,两人埋在一起。
生不能双宿双飞,死了若能形影不离,皮骨相融,倒也不枉与她这世情分。
沈茂听得目瞪口呆,砸吧砸吧嘴,想要问,却终是未能问出口。得,要掘劳什子墓,就掘吧!横竖消气就行!
等到了晚上,卫锦之带人前往墓地,挖了半个时辰,棺木抬了出来。
下人问:“公子,要开棺吗?”
卫锦之犹豫片刻,转过头,不忍看。
黑夜凉风,吹在身上,抬头望,空中一轮明月。
他想起与她初见那晚,天上也是挂着一轮圆圆亮亮的皎洁,街上到处都是欢笑的男女,七巧节的气氛,哄得极为热闹。
第一次见面时,她笑靥如花,第二次见面时,她嫁衣如火,现如今到了第三次见面,她却已香消玉殒。
可笑他与她一世夫妻,她却连他模样都未曾看过,连声夫君都来不及听她唤,就已人鬼相隔。
日后他挣了锦绣前程,捧给谁看?
吩咐下人开棺,棺木一开,听得下人惊呼:“公子,棺材是空的!”
卫锦之怔住,返过身,往里一瞧,棺材里面,空无一物。
脑海中几乎是立马冒出一个想法——她没死?
没有尸体,人肯定是活着,不然还能哪里去?难不成另外有人和他一样,偷了尸体么?
回想大府提及禾生时的遮掩以及方才盛湖老爷的慌张,种种一切,交相叠加,生出重重疑问。
总而言之,一日没有看到她的尸首,她便还有活着的可能。
念头一旦生出,便扎根似地埋在心底。纵然有千般疑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至于盛湖卫家和大府为何要撒谎,他自会弄清楚。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极尽所有,他也要找到她、或者她的尸首。
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一定是这样。
交待人将棺材埋回去,照原样填好坑。双手负背走在路上,来时脚步沉重,去时满心欢喜,所谓世间大悲大喜,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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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生有些愁,好几日了,沈灏借故不见她,就连每日必学的识字,他也一并以政务繁忙推掉了。
禾生撅嘴,心想以前他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教她,若想见一个人,刀山火海都能去蹚,他既这般,便是不想见她了。
正巧卫林来了信,禾生拆信看,读懂卫林信里的意思。当初她跟沈灏走,本就是让盛湖卫家为她担风险,更别提当初大府想要烧死她,才连累盛湖卫家遭了殃。
望京虽有大府在,但若沈灏能护着卫林一家,大府应该也不敢怎么样。若放置不管,哪天卫林家遭遇不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拿了信,到他书房找,裴良不让,她就在外等着。火辣辣的太阳,很快就晒得人头晕目胀。
不光光是为了卫林的事,她还想问清楚,他到底怎么了,若是为了前几日书房的事,那就更要讲明白了。
吵架不能隔日,时日一久,难免生出缝隙。她见多了别人相处感情甚好却因为这般而破裂,不想自己也这样。
她才熟悉了他在身旁,好好说话,以后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前几次他一拒绝,她便回屋了。今日不同,在屋外侯了大半天,连裴良都看不下去,秉了好几回。
沈灏怕她中暑,终是松口,“让她进来。”
他肯见她,禾生松一口气,进了屋,却看不见他人影。
往屋里环绕一圈,才发现屏风后站着个人。
她愣住,不是都让她进屋了么,怎么还不愿意见面?也不着急过去,隔空问他:“卫林来了信,说是事情瞒不住,想要上京,问你是否能够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