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眸光静静垂下,“广兴自从克扣后宫用度之事革职在家,再到皇上下旨查他在山东、河南之事这期间,他是否与见面的?”
和世泰面色便是一变,吞吞吐吐道,“……见面,倒是未曾有过的。阿玛终究是咱们的阿玛,才知道广兴竟然敢不敬姐姐的谕旨,且故意在姐姐宫中缎匹中加入那么数十匹不可用的酱色纱,气得阿玛拍桌子说,当真是错看了广兴这个人,必定要与他绝交的。”
“故此,阿玛的气头儿上,如何肯再见他呢?更何况那会子正是风口浪尖儿之时,广兴自己也是闭门思过,哪里还会出门来四处逛游呢?”
廿廿垂眸静静听着,“……便是没见面,却也可曾有过派人来传话,又或者是书信、文字往来的?”
和世泰不敢说话了。
廿廿便叹息一声儿,“我就知道,此事出了之后,广兴必定会设法投书给阿玛,想让阿玛转呈给我。毕竟……他的事,是因他对我不敬而起的,他想从这起始之处为自己辩白。”
和世泰赶忙道,“阿玛没想接下的!阿玛还恼他不敬姐姐呢!是,是门上的人不知道轻重,他家仆送来的东西,门上的人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就给收了!送到阿玛跟前时,阿玛已然给撇了,说要给掷还回去的,绝不给姐姐看的!”
“姐姐放心,今儿回去,我就亲自给他家送回去,叫他死了这条心!”
廿廿静静抬眸,“想必这个时候儿,他家门口来掷还各种物件儿的,必定从早到晚络绎不绝。他已然被议了死罪,且是贪墨数额巨大,皇上如此震怒,那便这天下人都恨不得与他摘得干干净净,全怕受他半点牵连去的。”
“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世态冷暖,不过如此……”
和世泰怔住,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说给撇回去,还是该如何了。
廿廿凝住和世泰,“他送到阿玛手里的物件儿,你便取了来吧。赶明儿你再进宫当值,便给我送了来。我倒想看看,他究竟跟阿玛说了什么,又有什么是希望我知道的……”
“如今山东、河南两地官员已经供出他那么多的罪证来,我倒看他还有什么可替自己辩白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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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和世泰整理了广兴的书信,小心带入宫来,呈给廿廿。
“……这两日的耽搁,实在是因为广兴连续投书数次,而内里的叙述有不少重叠,且又颠三倒四,然后自己又追来更改的。故此这两日在家里重又整理了一番,才带进来给姐姐瞧。”
廿廿点头,“我明白。他原本正是受皇上倚重之时,多年来一直都算春风得意。哪儿能想到陡然就变了天,他自是半点预备都没有,说这些话的时候儿已然是乱了心绪,自然会颠三倒四了去。”
廿廿抬眸望住和世泰,“颠三倒四不要紧,只要这些颠三倒四只是心绪纷乱所致,而不是他再拼凑理由,试图掩盖就好。”
和世泰忙道,“姐姐说的是,我也担心如此,故此又亲自将他的话重看了一遍,另外叫人去暗查了他的那些话头儿。但凡能查证的,这才都重新誊抄了,给姐姐送进来。”
廿廿满意地轻叹一声,“你也谨慎了。重新誊抄一遍,便不再是广兴的字迹,你带入宫来时,便是偶有可能遗落的,也叫人不知道是广兴的事儿了……”
和世泰面上微微一红,“事关姐姐,我哪儿敢有半点唐突去。”
廿廿点头,“你先回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看他都写了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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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内务府又传来消息,英和以总管内务府大臣身份,带人再去详细查抄广兴家时候,查出广兴竟然将家中的文契字据,预先销毁!这在外人看来,这便是在毁灭罪证了。英和仔细搜查,又将广兴家中藏匿的一些银两、房地等财产查出,上奏皇上。
皇上因此而赏还了英和的花翎去。
不仅是英和赏还了花翎,连随同英和去抄家的几个六品衔番役头目和六品衔翻译,也全都恩赏了俸禄和顶戴去。
便由此,叫人越发看清皇上要治广兴死罪的决心去。
也因此,廿廿便越发觉着自己手里这份儿广兴的书信,分量沉甸甸的……那是与非,此时全都就攥在廿廿手里。皇上认定的罪证确凿、内务府大臣们掘地三尺也要查清的每一两银子、每一亩田地,全都一步一步地将广兴的死罪给坐实为了去,没人肯再为广兴说一句话,更没人肯细问广兴这些银两和田产的来源,是否贪墨而来……
甚至,现在就算广兴自己据理力争,却也没人再肯听他说一个字儿,没人肯再相信他一回。
广兴怕是也早想到了如此境地,故此才要拼死将这些都写入书信,送入了廿廿阿玛恭阿拉的手上。就连广兴也明白,或许有一日,这世上也唯有皇后娘娘,才是那唯一还可能替他说话的人了。
廿廿明白,若此时她再不将手上这一份事情说给皇上听的话,那这些银两、这些田产便注定只会成为广兴的催命符,那广兴就死定了。
时候儿已经容不得廿廿再多做犹豫,这晚皇上过来,廿廿瞧着皇上神色之间颇有些高兴,这便决定还是向皇上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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