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孙氏便一力撑起了将军府。
她一个寡妇,膝下养着几个孩子,要处理外务,也要整顿家务,抛头露面的时候少不了。
一开始京城里大户人家,个个都非议。
可时间一久,哪个不敬佩?
薛家的男人们,已经为大夏付出了太多。
剩下那些要掌家的女人们,若还跟别家的女人们一样,哪里又撑得起这偌大一个将军府?
所以,薛家将门妇,便渐渐成为了京城女子里,最特殊的存在。
她们行动自由,不受寻常礼法约束,可代表着家里的男人们出席种种盛大的场合,也可以抛头露面,去处理自家庄子上的种种琐事。
没有人敢置喙。
朝中那些讲礼教的酸儒,不是没想过参上两本,可一旦想到那些马革裹尸而归的薛家男儿和朝中拥护将军府的武将,便会觉得手中的奏折有千斤万斤,拿不起来。
更别说,如今的薛府里,还有个在朝中举足轻重的永宁长公主。
谁敢参?
找死还差不多!
所以,陆锦惜其实很庆幸。
穿成寡妇,并不幸运;但穿成了将军府的寡妇,还是薛况的孀妻,便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原身陆氏出身书香世家,丈夫死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曾利用过将军府这一点超出了世俗礼教的便利。
可陆锦惜不会。
她来自现代,虽没什么野心,但绝不想憋在高门大户里,了此残生。
将军府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地方。
婆婆孙氏与婶母永宁长公主,更是她应该感激的人,尽管她知道这妯娌俩的关系并不很好,甚至也知道,这一位婆婆对陆氏的态度,有些问题。
呼……
冷风吹过。
脚下的路面上,覆盖着还没扫干净的残雪。
青雀打着的灯笼,照在雪面上,是一片暖黄的光芒。
南院已经在眼前了,屋子里的灯也早亮了起来。
孙氏有早起的习惯,这会儿手中端着一盏养胃的汤,已经坐在了暖炕上,正喝着。
两鬓有些花白,脸上生了皱纹,有几分老态。
她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衣裳,头上仅戴了把银簪,看上去格外简单,只如市井里一个普通的老妇,半点看不出是名传天下的武威大将军薛况的亲娘。
冯妈妈伺候她两年了,见她喝完,便把汤碗接了过来,禀道:“昨日下面人禀说二奶奶今天要来请安。老奴听说,二奶奶的病已经大好,却跟三奶奶闹了起来,打打杀杀,浑跟变了个人似的……”
“鬼门关才是历练人的好地方。”
孙氏靠在半旧的秋香色引枕上,手中掐了一挂普通的紫檀佛珠,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味道。
“我当年见过那么多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上过一次战场,见过了残酷的生死,个个都跟变了个人一样。”
“她还是个有儿有女的。好容易从阎王爷手底下捡回一条命来,是该看清楚一些了。”
“若还没看清楚,死了倒也是应该的。”
年纪大的人,一般很少将生死挂在口中。
可孙氏从来不忌讳这些,说话也向来不客气。
冯妈妈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却是多了几分纠结犹豫处:“太太您是看得开。可若真如此,府里岂不是要乱了?”
将军府曾是孙氏一手撑起来的。
只是自打陆氏嫁进来,薛况便请到孙氏这边,希望将家中中馈给陆氏掌。
孙氏年纪大了,死了丈夫,当时嫡长子也英年早逝,就留下一个孀妻与幼女。薛家长房,怎么算往后都是薛况来撑。
所以孙氏也乐得放开了手去,从此偏居南院,没怎么管过小辈们的事。
陆氏一开始也还争气,有薛况在的那几年,府里没出什么大乱子。
可薛况一殒身,她失了外在的依靠,便艰难起来。
等到四年前卫仙嫁进来,成为了长房的三奶奶,情况便雪上加霜。
卫仙乃是太师府的嫡小姐,当今得宠的贤妃卫仪的异母妹妹。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看上薛府长房最平庸的三爷薛凛,还主动找人说媒嫁了进来,可人人都知道她的本事。
身份尊贵,性情骄纵。
笼络人心,料理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