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个被烧死的姑娘真是诗澜,那席向晚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诗澜究竟将和甄珍相关的多少事情已经告诉樊子期了。
“共有三具,目前都身份不明。”
被烧焦了的人确实是难以辨认身份,席向晚思索了会儿便道,“在里头查时,往有水的地方多找一找,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
“我记下了。”白面书生对她又是一揖,“大姑娘可还要进去?”
“不去了,你们忙时小心些。”席向晚朝他点点头,正要回身上马车的时候,突然见到周边人群里有个眉清目秀的贵公子站在人群里,又倏地停住了脚步,扬眉一笑,“翠羽,我们去和姚大公子打一声招呼。”
“大姑娘可需要在下陪同前往?”白面书生一板一眼地询问道。
“不必,我自己去便好,不耽误先生办事。”席向晚摆摆手,见他果然行礼转身离去,有些好笑,“这人的性子在钱大人手下办事,岂不是日日能将钱大人气得七窍生烟?”
翠羽起了兴致,“可不是嘛,偏生他往什么火场里一站,一眼就能看出来火势是从哪儿开始烧起来的,不服都不行。”她说着,见席向晚直直往人群里走,赶紧上前替她开路,“姑娘小心些。”
席向晚利落地穿过人群时,正巧见到姚大公子已经转身想走,便扬声喊住了他,“姚家大公子,请留步。”
姚大公子下意识地一回头,见到席向晚的面孔时,原本就有些紧张的面孔上突然之间神情变得更加紧绷起来,原本还不知道他什么模样的翠羽一下子都发觉了不对劲。
“姚大公子日安。”席向晚面色如常地和他福身行了礼,“我是席府的……”
“席大姑娘,在下认得的。”姚大公子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他不自觉地往自己肩膀后面看了看,才回头道,“大姑娘寻在下有何吩咐?”
“吩咐怎么敢当。”席向晚失笑,“只是正巧在这晋江楼前碰见你,便冒昧上前问声好罢了。方才我去过云水画苑,正巧见到了姚三公子,不想竟还能巧上加巧。”
姚大公子干巴巴地跟着笑了两声,又往身后看了眼,一幅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模样,“无巧不成书……我家中还有些急——”
“姚大公子先前赎了一个叫诗澜的歌女是吗?”席向晚笑吟吟打断了他的话,“还暂时安置在了晋江楼里的。”
姚大公子立刻往晋江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苦笑起来,“也不知大火熊熊,她从中活着逃出来了没有。”
席向晚叹息道,“我与诗澜姑娘也有几面之缘,见者面善,希望她逃过这一场劫难,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最好,还能亲口告诉她,樊子期究竟知道了关于甄珍的什么,樊承洲和甄珍的一双子女在岭南又会不会有危险。
姚大公子欲言又止地转头看了一眼席向晚,只觉得她为人如此心地善良,思及自己做过的事情,更是自惭形愧起来,“席大姑娘,有一事,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给你听……”
“既然开口了,便一吐为快的好。”席向晚看看他,轻笑,“否则我怕姚大公子日日夜夜憋在肚子里,像我三叔父那样,把自己的身体给憋病就不好了。”
姚大公子于是下定决心,他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满街都是的美人图,我或许知道一二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
第187章
席向晚猜到姚大公子大约是隐瞒了什么, 可不想他一开口就是自己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 不由得感兴趣地扬了扬眉, “怎么说?”
姚大公子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
翠羽见他做贼心虚的模样,面无表情道,“姚大公子, 周围都是都察院的人, 请您放宽了心。”
姚大公子放下心来点点头, 也顾不得去多想席向晚身边一个丫鬟怎么说起都察院来这般稀松平常, 小声道, “平崇王世子曾在私底下重金寻善作美人图的画师上门作画,前后寻了有数十名画师上门,都是发了封口费的。”
他说着, 小心翼翼观察席向晚的神情, 见她面上平静地笑而不语,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一咬牙继续往下说。
“画师生而有擅长画的和不擅长画的, 喜欢画的和不喜欢画的,我这人偏偏最拿手的就是人像,因此听说平崇王世子要求颇高, 便往平崇王府中去了一趟,被那世子给看中画技留了下来。”
见到姚大公子再度停下来小心翼翼瞅自己的颜色,席向晚失笑,“我知道,他画的是我。而后呢?”
姚大公子吓了一大跳, 瞪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席向晚后,才战战兢兢道,“留下的是我共其他八名画师,九人均未见过您的样貌,全靠世子口述作画,两百余幅画作里,最后留下来的仅二十四幅,都留在平崇王府中了。可我……我……”他突地开始结结巴巴起来,“我回来后,自己又偷偷画了一幅……”
席向晚含笑看着他,“我猜猜,季广陵先生元月里拿出来那幅说是他徒弟作的图就是你的?”
姚大公子蔫头蔫脑地垂下了肩膀,“大姑娘都知道了。我将大姑娘的画作留存,并不是有亵渎之心,只是觉得这般美人图应该流下来供后人欣赏观看的,却不是和易启岳那样见不得光地偷偷藏在自己府中……”
翠羽在一旁忍不住道,“姚大公子的不也是偷偷藏在了自己府中?”
“但我可没起亵渎之心!”姚大公子瞪大眼睛强调道,“更没想公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仿制危害到大姑娘!”
“那幅画,和现今在外流传的,有相似之处吗?”席向晚在意的却是这个。
姚大公子点点头,赔着笑道,“神态动作是一致的,只五官和服饰尽不相同,也不知道是盗画之人急匆匆看了一眼没记下全部,还是画师的技艺不精。”
席向晚垂眸略思索了片刻,朝姚大公子一笑,“此事,你还告诉过别人吗?”
“没有,绝对没有!”姚大公子连连摆手,脸都白了,“此事除了我家中兄弟和小姑父知道以外,别的再也没有人晓得那画是从我这儿流传出去的了。”
“那就麻烦姚大公子继续保持这现状了。”席向晚意有所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废墟般黑漆漆的火场,对他道,“免得引火烧身,是不是?”
想到方才从晋江楼里面抬出来都快被烧成了焦炭的不知名尸体,姚大公子肉眼可见地打了一个寒颤,脸上似哭似笑,“大姑娘放心,是你亲自问我才开口说的,若是别人来,我自然知道分寸。”
“打扰了。”席向晚福身朝被吓得不轻的姚大公子施了一礼,带着翠羽便回到了马车的旁。
她上了马车后,才问道,“都察院不是只缴了二十三福画从易启岳的府中带走吗?”
“是呀。”翠羽也有些疑惑,“我当时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是个单数呢,怎的姚大公子说出口来就是有二十四幅,那剩下的一幅,莫非现在还在平崇王府中?”
“都察院不像是会犯这样错误的。”席向晚摇摇头,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画卷回到了席府后,问了管家两位兄长的行踪后便直接去了席元坤的院子里。
她进院子的时候,席元坤正好拿着那副卖得满汴京城都是的美人图打量,见席向晚进来,他下意识地拿着画卷比了一下画里画外的两人,温和笑道,“确实不像。”
“三哥和我想的是不是一件事?”席向晚一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便笑了。
席元坤放下画卷,颔首道,“街头巷尾总有落魄书生是卖画换钱营生的,这些人中不乏今年的会试考生,正好近期我和应届考生打交道不少,已让人去一一询问是不是有人知道这画卷背后的事了。”
十年寒窗苦可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那么简单,许多考生即便是一路通过了乡试又赶到汴京参加会试,可能也穷酸得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不得不在汴京城里边卖字画赚钱边等待放榜的。
这些秀才的笔下功夫通常不错,因为急着用钱,通常要价也不高,正是要在短时间内复制临摹大量同样的画作出来时最适合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