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尉看来,六公主这真是再蠢也没有了——难道她以为自己的一点小手脚,就能越过禁卫军和都察院的手眼?哪怕是她的母亲皇贵妃,也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人先押起来,派个人顶替她。”宁端沉声道,“今夜没有留给她的功夫。”
他往回走了几步,又转身道,“再有这种,不必告诉我耽搁时间,自行处理。”
“是。”都尉冷汗涔涔地低头应了是,等宁端走远才直起腰擦了一把冷汗,左右一看,扶着腰间佩刀匆匆离开。
宁端很快去而复返,面上神情像是一张面具似的波澜不惊。
其余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皇贵妃往六公主那边望了两眼,没有多说什么。
易姝自己更是等得心焦,瞪了自己的女官好几眼,最后终于等不下去,给自己满上一杯酒,起身撒娇道,“父皇,我代兄弟姐妹们给您敬一杯酒,祝您来年仍然是我们所有人心目中顶天立地、英明神武的好父皇!”
身旁的几位公主顿时向她投去目光:谁让你代我们说话了?
永惠帝闻言高兴地笑了,他举起酒杯,等大太监将其注满了香醇酒液之后,抬头一饮而尽,“小六说得好,是来找朕讨赏的吧?”
易姝哎呀一声,跺了跺脚,“父皇的赏赐,自然是留到明日晚上才要了。否则大家明日都有赏赐,我却没有,那多扫兴。”她转了转眼睛,又举着酒杯道,“但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父皇成全。”
永惠帝眯眼看着她,“说说看。”
“我小时候常见老国公夫人,听说她是昔日汴京城第一美人,总是可惜不曾见过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易姝转头又对嵩阳一礼,“皇姑母也曾经有过这般美名,姝儿艳羡喜爱得很,因此总对最近这一位新冒出来的第一美人不太服气——谁还能比皇姑母更漂亮呢!”
嵩阳掩嘴笑了,她转头对永惠帝道,“这丫头不仅想问你要赏赐,手都伸到我这儿来了。”
易姝将志在必得的目光落在了席向晚身上,“——因此,我想请父皇同意,我过去敬席府的嫡姑娘一杯酒,行不行?”
“哦,我不许,你难道不是会自己伸手去拿?”永惠帝问道。
他说这话时似乎指的只有当下这事,心中有鬼的六皇子却险些掉了手中的食箸。
——父皇不许,但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地伸手自己去抢了。
不争不抢的话,难道眼巴巴地坐着等别人超过他、将皇位夺走吗?
六皇子暗中咬了咬牙,缓缓将筷子放下,转头看向易姝和永惠帝。
“父皇不许,我还是要去的。”易姝歪着头,脸上酡红已经能看出三分醉意,“我便不敬酒,近前看看,这最新的汴京城第一美人,到底有多好看,才能迷了……迷了副都御使的眼睛。”
目不斜视的宁端突然在这时转脸看了易姝一眼。
原先是真将自己灌出了几分醉意的易姝顿时觉得好像被利箭捅穿了心口似的,理智回魂,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一股死亡的危机从脚后跟直窜天灵盖,让她背后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回过神来后,易姝忙不迭地撇开脸不去看宁端,心中却更是羞恼脚架:宁端居然敢威胁她?区区一个臣子,敢对身为皇家血脉的她甩冷脸?
正好这时永惠帝像是再懒得理会易姝胡搅蛮缠似的,挥了挥手,“去,只许敬酒,敬完就回来,人家不喝,你也不能强迫,明白了?”
“儿臣明白!”易姝立时走出座位,一手拿了个酒壶,另一手拿着自己的杯子,颇有些摇摇晃晃地往席向晚走去。
这十几二十来步的距离,易姝激动得起了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她性子骄纵,自然从来都不喜思考太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她是尊贵的皇家公主,这会儿更是喝醉了,还是得到了父皇同意去给席向晚敬酒,脚下一软直接将酒液都撒在席向晚的头上……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过错,是不是?
她只是喝醉了呀。
席向晚早就听见了朝阳殿上头的动静,见到易姝半趔趄着往自己走来,手中还提着个看起来重量不小的酒壶,脑中稍稍一转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她想干什么,不由得有些诧异。
——就这么简单?
她真以为一个皇家公主的身份能呼风唤雨?
这可是翻脸时连自己亲兄弟都能眼睛不眨就砍头的永惠帝啊!
电光火石之间,席向晚的视线却是最先扫过了后头的宁端,和他对视了短短不到一息的时间。
宁端原本有些坐立不安的心,就在她这一眼之中安定了下来。
第114章
易姝好不容易走进了席向晚跟前, 脸上浮现出个笑容, “席大姑娘……”她正说着, 脚下一个磕绊,身子一晃,眼看着就要向席向晚身上摔去。
可席向晚更早一步地站起身, 扶住了易姝的身体, 担忧道, “殿下脚下小心一些。”
原本席向晚跪坐着, 易姝站着, 酒才能刚刚好顺手地往她身上倒过去,可席向晚这一下子站了起来,易姝顿时有些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可留给易姝的反应时间太短, 她没时间细想, 只能在这几乎等同于零的缝隙里哎呦一些,装作真扭了脚的模样倒了下去,将全部的身体重量都压在席向晚身上往面前的菜肴和碗碟上倒去。
就算这些碗碟不被打碎, 至少也能让席向晚的衣服被染得不能见人!
席向晚啼笑皆非:这位六公主和席卿姿实在是有些相似了,就连害人的手段,也显得过于青涩。该说是皇贵妃只顾着调-教六皇子, 却忽视了六公主吗?
在易姝有意识地将重量倚靠过来的时候,席向晚也轻呼一声,弯腰拧眉按了按自己的腿,面上有些羞窘,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这是跪坐久了, 刚起身站不住。
可易姝这时候已经失了重心,想要再变姿势也晚了,只能无措地瞪大眼睛往席存林和王氏面前的桌子上倒去,伸手慌乱地想抓住什么屏障,从指缝里留下的却只是虚无的空气。
哗啦一声,易姝重重摔倒在满桌的碗碟当中,还打翻了酒水,稀里哗啦溅了一身,新作的宫装也根本再见不了人了。
“殿下!”席存林被吓得立刻起身侧了开去,不敢受易姝这一记大礼。
王氏也小声惊呼着离开原位,下意识地躲在了席存林的身侧。
席向晚也跌在了案几另一头,她惊诧地望着一身狼狈的易姝,顾不得自己的腿脚又痛又麻,伸手就要去将易姝扶起,“殿下,您有没有伤着?”
易姝脑子里这一会儿全是懵的。她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也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模样——油腻的汤水已经沾在了她的皮肤上,似乎还在顺着衣领往里面流去。
她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