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是小沙弥,打开门看见是温少远时,唇角刚扬起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去。温老爷子站在门口,看着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温少远,那最后一点笑意也沉了下去,退开一步,转身坐回了木椅。
温少远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才推开门,抬步走进去。
金光寺的客房宽敞又舒适,处处妆点精致,这几年来,老爷子格外喜欢来这里留宿。
老爷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斟了两杯茶,等他在自己的左手边坐下,这才把茶杯推到了他的面前,幽声问道:“这么晚了还上山找我,出什么事了?”
“是有些话,要跟您说。”温少远微微颔首,那紧绷起的下巴,以及眉眼之间的凝重。让老爷子只看上一眼,就知道他所来为谁。
他垂下眉眼,苍老的面容是掩不住的疲惫:“没什么好说的,我依然,还是反对你们。”
这四年来,温少远从未放弃过改变他的主意。以前他摆出这副拒绝交流的姿态,温少远都不会再多嘴一句,可现在不行。
“我明天打算去见见她的父母,过年应该不回来了。”温少远凝视着老爷子,见他倏然皱起眉头,那捏在杯口的手指忽然收紧,顿了顿,才继续补充道:“四年前,你说是她自己选择了出国,关心则乱,让我和闻歌分开四年可以彼此冷静下,再决定。那时候,我还很尊敬你……”
可是当老爷子拿着让他游移不定的软肋来设计他时,这四年,他差点失去她。
从意识到是老爷子故意逼走闻歌开始,那些敬意早已经随之灰飞烟灭。
“我们,决定在一起了。”
老爷子的瞳孔猛然一缩,倏然抬眼看向他,开口时,那苍老的声音里难掩失望:“你就真的不愿意听我的?”
“怕什么?”温少远唇角一勾,露出个讽刺之极的笑容来:“给温家抹黑?还是别的原因?您知道我在这段感情里是顾忌的,但是您不知道,我顾忌的只是她而已,别无其他。”
他的言下之意,温老爷子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在警告他,和闻歌在一起是势在必得的事情,现在来知会一声告诉你,希望你到时候别出什么幺蛾子来阻拦了,在他那里,没用。
呵。
老爷子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脊,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你埋怨我让你们两个走到这一步,但如果没有我的阻拦,谁也说不清楚现在的事情。你们之间的不合适,没人比你们更清楚。如果你真的十拿九稳,那没必要,这么狼狈匆忙地跑上山来找我,只为了让我知道这些无聊的废话。”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那眉宇间释放的气场,是沉淀了一辈子的肃杀:“我依旧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不过我的确拿你没办法,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但人,我不会接受。”
温少远的脚步一顿,他久久站立在那里,灯光落在他的背上,光芒暗淡又孤寂:“她对你,一向是真心以待。只是你不要,她收回去之后,再也不会给你。”
话落,温少远再没有多停留,他迈步离开了房间。
那脚步声落在木质地板上,无端被放大了一些,沉沉的,一声声如鼓擂,落在了老爷子的心上。
他看着缓缓被关上的房门,只觉得胸口一阵无法纾解的沉闷。
温少远在客堂的院子里站了片刻。
还在下着雪,院子里那一树的腊梅,在灯光下泛着红艳艳的光泽。梅香混着清新的空气,让人精神一醒。
他在树下站了片刻,突然伸手扼住了枝头上那朵梅花,撵下。
那花朵绽放在他的掌心里,清冷又孤傲。
他看了片刻,松开手,花瓣从指尖碾成一瓣瓣的,随着轻盈的雪花飘落在雪地里,悄无声息。
院子里的烛灯被风吹得烛影摇曳,温少远垂眸看了一眼,迈着大步快速离开。
等夜再深点,那被雪覆盖的山路,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徐丽青和她的先生约好了一起去看画展,吃过晚饭之后便没在店里,就连关门的事情都直接交托给了闻歌。
杨乔来n市住的是酒店,到八点街上快没人的时候就回酒店了。
闻歌在店里守到九点,对了帐,等员工都下班走光了,又坐下来算账——快过年了,工资要发,红包要发,年货要置办。
她得提前算出这笔账来。
这一坐直坐到了晚上的十点半,她这才把今年的账都理清了,还把明天要发的工资都分好,准备明天吃过午饭去银行汇款发钱。
还有红包……是不是要给“时间”留一份大的见面礼?
随安然的预产期就在年初,这个小宝宝大名没一个,小名倒是想好了,随了温景梵的“时遇”,叫时间。
闻歌掩唇打了个哈欠,拿上钥匙,这才准备关门。
最近天气冷,又是大雪天,冷风肆虐,温度骤降,一到晚上就人迹罕至。现在十点半……这大马路上除了那昏黄的路灯之外,安静得已经看不见一个人了。
闻歌关好门,听见有汽车引擎声逼近,也没留意。落了锁后,又拉了拉防盗门,确认关好了,正要离开。这才刚转身,迎面就被一个人拥进了怀里。
到嗓子眼的尖叫就要破口而出时,温少远的手恰好地抵在了她的唇上,他低下头来,那温热的唇落下来,吻在她的眼睛上。
似乎是见到她便松了一口气,他微弯了唇角,连语气都带了几分轻快的笑意:“小歌儿,是我。”
那一声“小歌儿”,声音婉转低沉,听得闻歌耳根子一酥,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只直愣愣地看着他。
那一句“等着我”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闻歌不是没想过他会赶来n市,但没想到居然晚上就来了。
她有些僵滞有些迟钝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怕你把我弄丢了。”他倾身抱住她,落在她背上的手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抱得格外的紧:“所以不想等了,直接来找你。”
那滚烫的鼻息在她的耳廓边,微微的麻痒。
闻歌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正不受控制的发红发烫,有些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刚一动,就被他抱得更紧,几乎要按得她融进他的身体里。那双臂,力量大得她再无力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