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是大夫,也不明白她眼下状况,关何沉吟良久,下定决心。
“明日我去一趟医馆。”
*
第二天,天才刚亮,关何便出门打来水。奚画昨日本就睡了一天,并没多困,晚上眯了一两个时辰,醒得也很早。
睁眼,并未如他所说的睡一觉起来就恢复如常,反而愈发模糊,昨晚尚且能看到光,现下尽数皆是黑暗。
他用巾子替她擦了手,又换水拧干细细替她擦脸。
“你在这儿等我,我出去给你寻个大夫来。”
“你真的要去?”原以为他不过是说着宽慰自己,奚画吃了一惊,慌忙拉住他的手不放,“别去了,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因为眼瞎,伸手永远是空荡荡的虚里,半点安全感也没有。
“我很快回来。”
“外面那么乱,能请到什么大夫……我不治眼睛了。”她急道,“你不要出去!”
衣袖被她死死拽着,关何无法,只得坐回床边。颦眉想了想,现下到处是金兵,的确让她一个人在此太危险。
但视线移到她双眼,心中莫名一痛,怎么也放不下。
正在这时,门外隐约有什么动静,还未等关何觉察,奚画先他一步反应过来:“有人?”
“嘘!”伸手捂住她的嘴,小声道,“你别出声,我去看看。”
“哦……你当心啊。”
“我知道。”
觉察到床沿一轻,量来是他起身了。奚画缩在墙角,双手抱上膝盖,无端感到紧张,抑闷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她畏惧见不到天日的世界,忐忑不安,只能努力用耳朵捕捉声响。
院中有两个人的脚步声,院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没有听到打斗,难道是认识的吗?
“你们怎么还没走啊?我以为昨儿你就带她出平江了……听说金兵此回可厉害得很,京师汴梁都被打下来了……”
隔了片刻,里屋的门给人推开,那人撩开旧帘子,一抬眼看到她的模样,似乎是愣在当场。
“姑娘……怎么搞成这样了!”
来者的嗓音她熟识。奚画登时松了口气,把盖在身上的被衾掀开,慢慢的往床边挪。
见状,花深里赶紧上来扶住她。
“我要去城里找个大夫。”关何把靠在墙上的弩/箭收入百宝囊中,转身吩咐,“你来得正好,帮我照看她。”
花深里觉得悬,“这会子,能找到大夫吗?”
他不以为意,“找不到,那就抓一个过来。”
“抓?心不甘情不愿的,能给你好好瞧病么?”
“管不了那么多,他要是不肯。”关何冷声道,“那就见点血。”
说完便匆匆带上门。
“诶——”
花深里叫他不住,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声,这才扶着奚画往外走。
“姑娘小心,脚下有槛。”
*
比起昨日,官道上的流民多了一倍,城内已被金兵占领,路上都是逃出来的百姓,大包小包,车马牛驴,遍地都是轱辘滚动的声音。
人尽是从城中往外走的,唯有他一个是逆着回去,匆匆行了许久,不敢入城,只在城郊附近的几家医馆和药堂里打听。
然而几乎所有都是大门紧闭,空无一人。终于在沿途看到一个熟面孔,关何冲上前。
“刘大夫!劳烦你随我走一趟,小四眼睛受了伤,正需医治。”
对方连头也没回,把他手拿下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给你治病……躲开躲开,天黑之前赶不到江宁老夫就要露宿山林了!”
“刘大夫!”关何咬咬牙,“小四从前没少帮过你忙,你如何能见死不救?”
“去!”刘大夫站直了,把身上包袱一背,恼道,“眼下大宋国土难保,人人自危,我能留下这条小命都不错了,谁管你死不死的!”
一把推开他,后者小跑着就往前面走了。
左右无法,寻了半日仍旧一无所获,关何倚着树干,微微喘气,目光在逃难之人中流转。打定主意要强行带人过去。
刚要动手,肩头忽给人拍了一下。
“这不是关何吗?”
来人一身布衣,肩头挎着个药箱,年纪轻轻,面容略有几分憔悴。
关何打量了他许久,才记起来:“你是……你是岳大夫的徒弟?”记得闹采花贼那一阵,曾经为了找奚画,还上他家挟持过他。
“是我啊。”年轻人笑道,“你怎么在这儿?不容易啊,你也逃出来啦?我要去蜀中投靠我舅舅,你呢?若是顺路,咱们还能一块儿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