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书院学堂,钟声恰巧响起来,她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抱着书喘口气儿。
一旁的金枝掩嘴偷笑,只伸手指指她眼下,奚画意识到是生了黑圈儿,满心不悦地抬手遮住。
门口的左先生将脸一板,负手悠悠走进来,清了清嗓子。
“诸位,纸笔且先备好,今日考题的内容是《左传》。”
大清早的,又要课试?
满堂一阵唏嘘声,继而便听得四下里有人嘀嘀咕咕在议论,左元和横眉一瞪,中气十足道:
“吵什么吵什么!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快拿纸笔!”
纵然再不愿意,众学子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提笔沾墨,摆好纸来等他出题。
奚画刚把袖子挽上,忽而注意到了什么,她拿眼偷偷朝周围望了一遭,半晌也没寻到那人身影。
“奚画。”头上不轻不重的挨了一记爆栗子,听左先生皱着眉喝道,“你张望什么呢,还不快写题!”
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脸红道:“是,先生。”
那个傻小子,该不会又睡过头了吧……
如是想着,手上却没留神,碰得那一方砚台“啪”一声摔落在地。
窗外梢头上的鸟雀听得此响呼啦啦的振翅飞上天空,扰得那树叶羽毛也纷纷而落。
关何站在一棵老榕树粗枝之上,抬头看了看苍穹里一群掠过的鸟儿,继而又往千机弩的箭筒中装上淬好毒的梅花箭,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机括之后放上两只钢指环。
一切准备妥当,林中不远处已隐隐听得马车驶来,他伏在树叶之后,屏气认真注视着前方。
对面的官道,一辆湛蓝色布幔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行着,马车之后跟了不少身穿黑蓝相间窄袖云纹服的镖局刀客,其中或有人骑马或有人步行。
他默默数着人头,统共二十三人,那车内坐的恐怕便是江陵巨富何道东了。
不过多时,就闻那马蹄声凌乱,骏马踱步于原地,仰头嘶鸣,道上忽起了一股紫色浓烟,一干人等不由慌了阵脚。
一时斥责声,喝令声,不绝于耳。
待得紫雾将要散去,刀光剑影霎然而起,一切仍按计划行事。
西江两把弯刀使得呼呼作响,卷草飞叶,顿时把马车附近几人逼开一段距离。
关何微微眯了眯眼,指尖一动,弩内一支长箭射出,力道生猛,又准又恨,中箭之人几乎是当场毙命。他飞快射出两箭,随后便开始飞速往箭筒内上箭镞。
这千机弩一次只能装上三发羽箭,眼下时机正是他本人最危险之时。
耳听刀刃撕裂布帛之声,想是那马车已被他二人劈做两半,这方法倒是简单得很。
他食指往箭头上抹好毒,正待施劲,头顶蓦地笼下一团黑影,关何心中一凛,顾不上许多,弃了那弩/箭,纵身一跃跳离原地。
只见适才自己所站之地赫然立着一人,手持大刀,眸色阴沉,但瞧其服饰,是白氏镖局的弟子。
能发觉他所在之处,此人武功想是不在他之下。
关何不自觉拧起眉来,右手探入衣内,迅速摸了两枚三尖两刃掷出,那人抬刀隔开,二话不说飞身上前对着他面门便砍。
关何侧身避开,臂上两弯匕首挡住刀刃,岂料此人动作极大,竟划过他利器,直逼咽喉。他心惊肉跳,连忙弯腰扫对方下盘,饶是如此,肩上却还是被大刀横刮而过,鲜血乍然涌出,顷刻间就染透了半身衣裳。
正在此时,背后花深里和西江拎着一个包裹,自他旁边跃过,放声道:
“到手了,快撤!”
闻言,关何颔了颔首,不再恋战,只扔了一粒毒弹,趁机抽身逃开。
*
今日天气阴沉,清风微凉。
和往常一样,整个上午,关何都没有来书院。
用过饭,奚画便早早到讲堂里坐着,百无聊赖地把玩手里的毛笔,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连金枝走到跟前也未曾发现,待得她往肩上推了一把,方是回过神来。
“干嘛呢,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挨着奚画旁边坐下,偏头笑问道:“一早上就看你这么魂不守舍的,可是有心事?”
“哪有。”奚画放下笔,取了书随意翻着,“我不过是在想刚才的试题。”
“啧啧,又说谎。”金枝趴在案几上侧过脸看她。
“爱信不信。”拿着茶水喝了两三口,正读到《楚辞》中《山鬼》一篇,奚画摇头晃脑吟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她停了声儿,忽然转头去问金枝。
“对了,你可知不知道,大半年前,咱们书院里上吊而死的那位木归婉?”
“嗯……有所耳闻,怎么了?”
奚画合上书,四下里一瞥,这才小声凑到她旁边:“她因何自缢,你晓得么?”
“我和她不熟。”金枝摇了摇头,“那日我恰好迟到,一进书院就见她的尸身被仵作抬走了。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有传言说她是和什么人起过了节,言语一冲,想不开便寻了条白凌上吊自缢。”
奚画急忙问道:“和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颦眉一想,“不过爹爹当时好像监察过此案,你若是想知道原委,我倒可以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