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金冠的重华,手持着那把特制的铁弓,背着箭壶,自树上跃下,缓步而来。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神冷硬坚定,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冷静,令人钦佩敬佩,十分臣服。
但若是了解他的人,仔细地看,便能看得出,他的表情和身体十分僵硬,之前能稳稳握住弓箭的手,此刻正在悄悄发抖。
而他自己更是清楚,里衣与外衣,两层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浸透。
没有人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样的炼狱。
娇嫩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圆子,被慕夕那样丢来抛去,他既恨自己的失误,又要保持冷静,潜伏着,不让慕夕发现自己的存在。
何蓑衣激怒慕夕,慕夕出手之时是最好的机会,但是十三卫的人并不能靠得过近,唯有箭术才能达到攻防目的。
军中箭术高手如云,却无任何人当得起这个重责,每一箭都必须按照算计好的线路和时间点射出,差一分一毫都不行,否则将搭上圆子与何蓑衣两条性命。
唯有他能做到,唯有他敢做,唯有他不能逃避退让、必须做!
幸不辱使命!
苟老五和他如此说,重华却只想对钟唯唯如此说。
只想对幼小的圆子说,我当得起你的阿爹。
想对何蓑衣说,总算没有再欠你什么,没有被你比下去。
重华走到何蓑衣面前,沉静地注视着他,向他伸出手。
何蓑衣懒洋洋地耷拉着肩膀,唇角勾起,酒涡微显,意味不明地笑看着重华,并没有就此搭上他的手。
重华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淡淡地道:“此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何蓑衣不客气地问:“那你打算怎么还?”
重华平静地道:“你想要我怎么还?”
何蓑衣饱含恶意地笑:“是不是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重华踏前一步,几乎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师兄不要开玩笑,你知道我的底线。”
“啧,真新鲜,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竟然称我为师兄。”何蓑衣后退一步,拉大和重华之间的距离,不怀好意:“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说,等着报恩吧!”
“哈哈哈……”何蓑衣昂首阔步而去,视周围一切为无物。
张翼上前,微皱着眉头轻声道:“陛下?”
就这样放虎归山么?虽说何蓑衣今天帮了大忙,但他本身就是一个危险人物,阴晴不定,亦邪亦正,行动随意,比慕夕更难对付。
重华微眯着眼睛,注视着何蓑衣的背影,轻轻摇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胭脂跪在道旁,泪水涟涟地看着何蓑衣:“先生……”
她今天犯了大错,居然把圆子交给了慕夕,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只差一点,便令圆子无辜丧命,令帝后痛不欲生,令何蓑衣失去性命。
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爱慕何蓑衣,却认不出假冒的何蓑衣,从前那些不敢细想的环节,到此刻想起来,全都可怕而致命。
“先生……都怪我,是我害了圆子,是我害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