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是下人,关注点与主子不一样,主子关注的永远是财产收益,下人关注则是俸禄薪金:“那工钱上,你看给涨多少?”
总不能白白叫人值夜呀?
年绛珠听了这话却是语气一沉,颇为不耐地道:“工钱?没发给他们工钱还是怎么着?本来做的活儿少,值个夜还敢要工钱?不爱干的,统统给我辞了!琅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干活儿的!”
这话不假,六年前一场水战,海盗惨败,琅琊也付出了惨重代价。许多失去青年壮丁的家庭变得饥寒交迫,至于朝廷的抚恤金,若华珠记得没错,负责发放它的就是王恒。可王恒做了什么?他全部贪污了!现在,这个把柄应该已经到了赫连笙的手中,赫连笙不会举报他,王家也不会出卖赫连笙。
华珠在感慨朝堂权势时,银杏却想着自己年迈的老娘和终日做苦力却依然得不到几个钱的兄长。银杏捏了捏帕子,又为年绛珠和华珠各盛了一碗花生猪手汤。
年绛珠产后,胃部有些不适,咬了一口觉得恶心,便赏给了银杏。
“多谢四奶奶。”银杏端着汤碗,转身走到一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搅了搅白瓷汤勺,突然瞳仁左右一动,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年绛珠放下筷子,眸光一厉:“怎么了这是?”
银杏将汤碗放到一边,用帕子掩面说道:“最近……好像吃不得油腻的东西,闻到就反胃,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反胃?
华珠的第一反应是怀孕了!
银杏与晴儿都是屋里的大丫鬟,与晴儿不同的是,银杏是颜府家生子,自小伺候颜博,容貌不算太出众,加上人也比较老实,年绛珠嫁过来后,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颜博身边的通房“处理”掉了,唯独留了银杏。
颜博本身不大热衷与丫鬟厮混,自打成亲,只要年绛珠不赶他,他一般是不去丫鬟屋里的。后面封氏看不过眼,略略提了几句女人要注重三从四德,为怕封氏再塞来一个狐媚惑主不好掌控的,年绛珠忍痛将晴儿给了颜博。
怀孕后期,年绛珠推着颜博去晴儿与银杏的房里各过了几夜,但一碗避子汤是少不了的,难道有人干了阳奉阴违的事儿?
“唉!董娘子一自尽,在她那儿定的衣裳也没了。你去铺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新料子,有的话拿一、两匹回来。”
年绛珠支走了银杏,又迅速喊来晴儿。
晴儿穿一件杏色宽松长袄和府里统一分发的淡紫色褙子,未束腰带,倒是显得臃肿了些。她刚从门房里过来,手中捏着一封信,是年俊玺写来的家书。
年绛珠打开信,看完后笑了:“你大嫂有喜了,父亲年后上任,咱们年家双喜临门啊。”
倪凤娇的身子本就没什么大碍,只需悉心调养,怀孕不难。
但华珠还是挺为她高兴的,“真是要恭喜大嫂。”
年绛珠又不是傻子,焉能不知父亲升官与妹妹有莫大的关系?但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以为是太子仍没对华珠死心,想抬高华珠的身份,故而抬举了年政远,并不知这是太子付给华珠的封口费。
年绛珠的笑容凝了凝:“也不知燕世子那边情况如何了,说去江南办点儿事儿怎么还没回?”
关于这点,华珠也有些疑惑,按理说,赫连城知道暮云芝不在江南后,应该立即返回琅琊才是,可这都好几天了,赫连城人间蒸发了不成?
思量间,华珠又听得年绛珠笑盈盈地道:“俊玺问你有没有闹到我,若是有,就赶紧把你送回去,省得吵到他一双宝贝侄儿。”
哼!年俊玺的嘴里就没几句好话!
华珠撇了撇嘴儿。
年绛珠捏了捏她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嗔道:“想多了,不是?是父亲想你了,才故意叫俊玺探我口风。你待会儿别忘了给父亲回一封,就说你再多陪我些时日。”
“哦。”华珠应了一声。
年绛珠又道:“还有母亲和三妹、五妹。”
华珠的脸色不好看了,她讨厌写家书:“大姐你写,捎上我几句话就得了。”
年绛珠点了点她脑门儿,薄嗔道:“你这孩子,我转告的,和你亲手写的,能一样吗?”
华珠垂眸不语。
年绛珠就发现自己的妹妹好像没什么家庭观念,来琅琊这么久,从未听她念叨想家。她也不喜和亲人交流,她与陆大娘啊、世子啊、丫鬟啊,谈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可对着她,几乎没有言辞。
而且,她不习惯别人碰她、关心她。
她越对她温柔,她越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呢?
年绛珠看向看似开朗、实则封闭的妹妹,幽幽一叹:“那你就给父亲写吧,三、两句报个平安便好。”
华珠如临大赦!
年绛珠看了一眼正在清理多宝格的清儿,对华珠说道:“去书房描字,描完了拿来我看。”
不用背诗了,却又摊上描字的任务,还让不让人愉快地重生了?
华珠叹了口气,要支开我,也不必想这法子啊。
华珠无可奈何地去了书房,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一个抱厦。颜博公务繁忙,时常在外院的书房一呆大半夜,有时太累了就直接歇在那里。年绛珠怕有谁趁她不在勾引了颜博,于是将抱厦腾出来,改成了颜博的小书房。
华珠将门虚掩着,一边描字,一边偷听外边儿的动静。
“四爷什么时候歇了银杏的屋子?”
“这……具体日子,我也记不大清了,最近手头事儿多,我总在往店铺里跑。”
“每次银杏承了四爷雨露,你都送避子汤没?”
“送了。”
“看着她喝下了?”
“是的。”
“我有些胸闷,找个大夫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