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彤虽然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还不到该挨打的程度。
星涟甩开他,气呼呼地把紫云拉到他跟前,指着她脸上鲜明的红指印:“你问我为什么随便打人,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姐姐为什么随便打人?我们紫云好端端待在洗心阁,她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跑过去打人家?你看紫云的脸肿成什么样儿了?奴婢就不是人,可以随意打骂吗?”
看见紫云脸上的巴掌印,桓肆脸一沉,冷冷看向常玉彤:“可有此事?”
常玉彤争辩道:“打她是因为这贱婢对我无礼,我不过想去看看洗心阁里成什么样了,她偏拦着不许我进去,还说我是奴婢……”
“闲杂人等不许进洗心阁,是朕下的旨,怎么紫云拦你的时候没说吗?”
紫云立刻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说了,可常姑姑就是不信,说奴婢是骗她的,还、还打了我。我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怎么可能说她是奴婢呢?”
她那两耳光受得十分冤枉,她一点也没有对常玉彤无礼的意思,纯属常玉彤自卑又自傲,不愿承认她们母女是奴婢出身。当时紫云只不过说到“咱们做奴婢的”几个字,她就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便要以耳光的形式将这份屈辱还回去。
桓肆脸色更难看了。她刚回宫就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在宫人之间怎样作威作福呢。
“皇上,我打了她,你要罚我也认,可她也打人了呀,您可不能偏心。”星涟不依不饶地盯着他,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皇上,您忘了我娘亲临终的遗言了吗?”常玉彤试图利用桓肆对万嬷嬷的感激唤起对自己的同情心。
星涟气不打一处来,嘿嘿冷笑几声:“你还好意思提你娘啊?你娘刚刚去世,你身为人家女儿,不守孝三年就罢了,才一个多月就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你好孝顺啊!今天我就算是替你娘也该教训你!”
说是这么说,但星涟也没再动手,堂堂皇上在旁边,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桓肆沉默片刻,厌恶地扫了眼常玉彤,还是选择了偏袒星涟。
“水生说得对,乳娘刚过世,你实在是太招摇了。她老人家心地善良,宫里认识的人人称道,可惜没把你教好。她就你一个女儿,你不该给她丢脸,这次先罚你回去守孝三月静思己过。以后再听说你欺压宫人,就没这么便宜了。”
刚刚星涟那一下用的力是实打实的,比她打紫云那两下严重得多。常玉彤伤得自己站不起来,桓肆让江德彦和罗小白左右扶持,把她送回住处闭门思过。
常玉彤一半是被迫的让两人架着离去,屈辱地流着眼泪,走之前恨恨地瞪了一眼星涟主仆。
第36章
桓肆虽然罚了常玉彤, 星涟仍然闷闷不乐, 倒不是因为觉得常玉彤受到的惩罚轻了,而是因为这事心里产生了别的担忧。现在为避开太后耳目扮成太监,不能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身份就罢了, 还要被人家在背后乱嚼舌根, 说她一个太监媚上惑主。
这还是只在长乐宫里呢,要是外面那些人, 特别是某些以耿直忠正自居的大臣知道了他把个太监像男宠一样养在身边麻烦就大了。到时候他们私底下唾骂他是无道昏君还好,万一想要清君侧弄死她, 那她不就死得太冤枉了。
人言可畏, 就算到时候澄清了她是女子,可她也出了名, 一顶魅惑君王的妖妃帽子早就戴头顶摘不下来了。她可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被载入史册, 还不如籍籍无名地老死冷宫,至少不会被外界舆论骂。
桓肆却笑她的忧虑纯属杞人忧天。他身为皇帝, 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天下百姓的事, 只是宠爱个把妃子,还轮不到谁来置喙。
他甚至想过直接宣布将星涟的妃位恢复,仍让她住在长乐宫, 这样谁也无法对她下手,但这个提议被星涟坚决地拒绝了。
如果楚星涟现在是个默默无闻的冷宫废妃,将来她要出宫只需录一个假的死亡记名,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的经历。要是她正式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皇妃, 再想离开这里就没那么简单了。一个好端端的人,死了总不可能尸体都找不到吧?
炎热的午后,江德彦准备了一些夏天特产水果,星涟和桓肆相对而坐,一边吃水果一边闲聊。
“你就这么不喜欢住在宫里?”每次星涟向往着出宫以后如何快活自由,桓肆就忍不住失落。
从坐上皇位那时起,他的未来就注定与自己想要的生活背道而驰,再也没有激情了。星涟就像闯入黑暗的一点星光,好不容易人生中出现了一抹鲜亮的色彩,他私心不想放她走。
可是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不管他怎么对她好,她都不会有一丝回馈。当年桓律还对她不冷不热的,一味追捧楚月河,她为什么就能暗恋他?
星涟偷偷翻个白眼,托着下巴抱怨道:“宫里多无聊呀,又不能骑马打猎,又不能逛街买东西,就这么大地方,每天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人也是一样的,一点新鲜感也没有。”
听她细数了一长串皇宫里的缺点,桓肆不禁莞尔。星涟不喜欢的这些点和他做皇子的时候差不多,那时候他追求的也是潇洒快意、无拘无束,可当皇帝后,他已经麻木很久了。
“还不止呢。”星涟皱着鼻子,继续数落,“这些其实都不是很大的问题,我更不喜欢宫里的人,要么阴沉沉的,要么就笑里藏刀,很少有真心待人的。”
况且月河还在宫里呢,落到今日这田地她居功至伟,她把她害惨了,星涟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楚月河母子住在太后宫里,朕不会让太后见到你,当然你也不会看到她。”桓肆知道她和楚月河之间的龃龉,自然不会让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他甚至怀疑星涟惹怒太后,以致被发落冷宫,也少不了楚月河在背后搞鬼。
星涟那时候什么都不清楚,平时照顾她的宫人也说她很乖,不需要人怎么操心,于是他很放心,后来忙起来便忘了关注她。若不是她自己好了,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现得了她居然被迁到横台宫去了。
换位思考,如果他自己是楚从渊,知道妹妹的遭遇,恐怕很难再与他一心了。眼下大新与洛夏局势已成白热化,大战一触即发,若这时候从渊撂挑子,想想都可怕。
“好吧。”星涟无力地点头,“我就忍耐过这段时间,等哥哥回来了,我就和他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见月河。我要去边关,看草原和沙漠。”
反正祖父祖母都不在了,她不想留在虞京,也不想再看见她无情的爹娘。
桓肆闻言眸光一闪,没有对她的美好憧憬做出回应,他现在思考的是如何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只是目前看来,达成的难度似乎太大了。
这丫头没开窍,估计指望不了她自己看出来他喜欢她,直接告诉她的话,又怕吓到她,从此以后躲他更远。
看他又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星涟拿了一串冰镇过的绿葡萄,自己吃起来。
她装作很认真地在吃东西,却不停地偷瞟他,桓肆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眉毛一扬:“你老看我做什么?是葡萄太酸吗?”
星涟摇摇头,终于按捺不住,咳两下清清嗓子,问了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我就是想问问,您和腾王都闹成那样了,您为什么还对他老婆儿子那么优待啊?古时候那些帝王不都奉行对敌人斩草除根吗?”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又问,“你是不是……还忘不了月河呢……”
她越说越小声。这问题涉及皇帝的**,她还是有点怂,万一踩到他的痛脚,他恼羞成怒了,从渊远在天边也救不了近火。
桓肆嘴唇紧闭,瞪了她一会儿,猛地屈指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星涟吃痛,“哎哟”一声,一手捂住脑门儿。
“你这脑瓜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我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嫂子心存非分之想吧?”桓肆对她无语了。
“可你以前不是喜欢她吗?还跟桓律争着追求她来着……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很要面子,输给他肯定特别不甘心,对月河念念不忘正常啊……”星涟小声嘟囔着。
桓肆被她气得发笑。他少年时确实对楚月河有过好感,一个女孩子长得美、多才多艺,性格温柔又善解人意,招人喜欢是很正常的。当时虞京倾慕楚月河的少年郎不知道有多少。可那次在楚家梅园里偷听到她和桓律说话,他就已经对她歇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