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悠道:“咱们英华,可不是以前那个在洋人面前就顾着绷面子的天朝上国了,什么事都讲一个利,就像是陛下要咱们准备的那个计划一般。等陛下把咱们这一国调理好了,那时候上门讲理的洋人,可是会越来越多的。”
想到了那桩绝密计划,把对象换作洋人,胡汉山心胸也开阔了,嘿嘿笑了起来。没错,陛下不再是君国一体的君父,咱们英华这一国,也就不必去撑什么天朝上国的面子,做事踏实的做,吃利稳稳的吃,吃得骠肥体壮,那时可不是忌惮谁了,而是谁都要忌惮咱们。
船舱里,波普尔一脸虚伪的谄笑:“中国是天朝上国,咱们这些蛮荒小国,就是求着上国施舍一些恩惠而已,皇帝陛下登基,我们不列颠王国肯定要派使臣来上贺书,我会交代好他们,在贺书里守足臣礼,而且觐见陛下的礼节,什么三跪九拜,也是必定要照办的。”
陈兴华嗤笑道:“使臣怕是你们东印度公司的人,而不是王国官员吧……别拿这些哄人了,本官出自安南会安陈家,南洋的局势,我可是一清二楚。”
他低头逼向神色有些呆滞的波普尔,举起了手掌:“给你们不列颠船料优惠百分之五,如果是载运硝石的船,船料优惠百分之五十!此外,除了黄埔西区,新安县的九龙湾也辟出了外人聚居地,契税、产业税也可以给予特别优惠,你们不列颠的圣公会也可以在那里建立教堂……”
波普尔眉毛渐渐舒展开,随着陈兴华源源不断的讲述,脸肉也层层绽放。
“你们在马六甲和苏门答腊就没占住脚,从印度到中国的航线始终受着荷兰人的威胁,我们的海军力量虽然弱,但在马六甲那一带还是可以发挥力量的。到时我们联手建一处贸易港,把霸住整个南洋的荷兰人踹下去,相信不仅你的公司,你的王国可以获得极大收益,你本人也可以……”
波普尔吞着唾沫,心说,我这个靠着港脚贸易起家,在东印度公司里拼死拼活,还依旧只是个小职员的倒霉鬼,如今可得趁着这番季风,扬帆疾进了。
“机器、军官、天文物理化学地理教材!好好!这些都不成问题!”
波普尔再接过陈兴华开列的一张清单,随着他连声不迭的应承,英朝与不列颠的历史也正式开始升温。
但他还抱着一份清醒,再度问道:“真不要贺礼和使臣,还有那三跪九拜!?”
他可是清楚中国人的心理,面子是第一的,是最大的政治,只要满足中国人的面子问题,就能捞取到更多实利。
陈兴华笑道:“如果你能说服你们的牛顿爵士到我们国家来任职,我不介意对你三跪九拜……”
波普尔倒抽了口凉气,这当然是笑话,但从这笑话里,他醒悟到一件事,让他的狂喜瞬间退潮。
中国人不要面子,只要实利了,那到底会是怎样一番可怕的景象?
此时澳门的景象,看在昔曰的澳葡总督马玉眼里,就是一番无比可怕的景象。
不少葡萄牙人不甘接受如此剧烈的转变,正在变卖家产,准备去马尼拉、果阿甚至回欧洲。大群中国商人正满面红光,用处置垃圾的价钱跟他们谈着生意。
有本事的葡人正排成长队,接受中国官员的审核,希望能以一技之长加入到军队、官府和医院、学校等行业,以获得优惠居华的资格。而没本事的葡人就只能缩在屋子里,盘点着家产,开始为缴纳沉重赋税后的生活忧虑乃至哭泣。
这是地狱般的景象,只比满地尸体要好上那么一点。再看到税务官员朝圣保禄教堂走去,几个神父正一脸凄苦地向官员哀求着,马玉忽然觉得,这比地狱还可怕。
他忍不住向小谢怒声责骂道:“你们中国人,为什么变得这么蛮横了!?”
小谢耸肩:“我自己也在奇怪,为什么我们中国人糊涂了那么久?”
接着他笑道:“这不过是跟你们洋人平等相待,你们习惯了就好。”
圣母雪地殿圣堂也迎来了香山县澳门区商正手下的税官,朝主持教堂的神父发下一张税单,冷声说着:“年前若是不缴齐这些税钱,明年这里可就别想开门了。”
话音传入教堂里,多罗神父和席尔博主教满脸赤红,郎世宁求助似的看向徐灵胎,他认识这个主祭,知道他是跟皇帝极为亲近之人。
郎世宁说:“天底之下都是陛下的臣民,脚踏之处都是陛下的土地,陛下对我们耶稣会的处置,是不是有些决绝无情了?”
徐灵胎摇头道:“郎世宁啊,陛下登基之时,你不是在一旁讲整个场景都画下了吗?难道心思都放在了画布上,没有听到陛下的言语?陛下……不再是君父了,陛下所领的华夏新国,也不再自认是天朝上国。”
郎世宁呆了片刻,忽然低声道:“陛下不再是君父,可手握的权柄,却比任何一位皇燕京要大。陛下所领的中国,不再自认是中央之国,那么……”
徐灵胎拍拍出神的郎世宁:“那么是怎样一个国家,有兴趣就继续看下去,画下去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