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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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义的随从自始至终都站在外面,山义动身,他们也跟着走了。一共十余个随从,也有与山义一般打扮的,倒有一半儿穿着山民常穿的或蓝或黑的衣服,将头发使黑布裹了一个圈子,有几个耳朵上还有银耳环。
颜肃之待山义走了之后,才笑道:“倒是有趣。”
方章道:“山民倒是有些奇怪的地方,譬如同是山民,有些部族长得便不一样。似山小郎这般,是皮肤白皙又生得好的。还有一等是色黑而面平……”
颜肃之失笑:“跟拿棋盘拍过似的?”
方章:“……”你真是太幼稚了!
山义回到住处,已经有人为他打抱不平了:“那个县令,太无礼了!居然不送送阿郎!”如果说头人是个土皇帝,山义那也算个土乎乎的太子了。他们父子的部族人数,比颜肃之管的百姓还多呢。这么一看,颜肃之是够无礼的了。
另一个打扮得跟山义差不多的人道:“你不知道,山下都是这样的。甘令人好,也做不到你说的那样的,他们不是咱们的族人。”
穿蓝衣戴着粗耳环的人犹自忿忿:“要是我家阿翁在,必要揍他一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山下都不是好人!”
山义失笑,这位是新被分给他带着的人,是那位大树老先生的小孙子,头人这么分派,也是为了让儿子锻炼一下,熟悉一下手下的势力,将来好接班。口里却温言道:“不要生气了,歇息吧,他们该送饭来的,山下的饭还是不错的。对他们有礼些,咱们要的,都得跟他们学、换呢。”
“谁要学他们呀!没他们,我们也过得很好。”
“不一样的,你或许过得好一点,可是……更多的族人还是得学着些的。咱们吃的盐,还有更好的丝绸。咱们种地也种不过人家……都得学,不然,有好些人就会过得很辛苦。他们愿意帮,我们就接着罢。”
“哼。”
“我们将来是要管着这些人的,就得带他们过得好些,这样,才能心安。”
蓝衣服不耐烦地道:“你管他们那么多!总短不了你的!祖祖辈辈这么多年,不是也这么过来了么?青山绿水,比山下乱七八糟的强多了!”
山义低下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86·近乡情更怯
家里来了客人,怎么着也得跟女主人说一声。颜肃之见山义走了,抽身便到了后院儿里,准备跟姜氏嘱咐两句。到了一看,老婆孩子还在那儿烤火赏雪呢。雪再小,那也是雪啊,在归义这地方是相当难得的呢,冬天才下了那么一场,其余的都是雨。如今到了春天了,春雪更难得了。
六郎十分不明白,家里这两个女人,没事儿对着院子发的什么呆!还要拉着他一起发呆,他功课还没写完呢!小朋友,你娘是在培养你的文雅情怀呀,赏雪都不会,回京要被笑话的呢。不但要会赏雪,什么赏花啊、品茶啊、听歌看舞啊,等等等等吧,哪怕看不出门道,你也得有那个耐性熬着。
所以颜肃之一回来,就看到一大一中一小仨呆货,一个个眼都直了,也不知道在看啥。
姜氏首先回过神来,起身来迎他,问:“可有什么要紧事?”
颜肃之笑道:“要紧自然是要紧的,倒不是坏事。说不得,还要娘子多操点心。”
姜氏心头一跳,刚才还说到给闺女找对象的事儿,现在听丈夫这样说,她理直气壮地将二者联系了起来,问道:“难道?”有什么奇怪女婿的信息吗?
“嗯?”
姜氏醒过味儿来,暗想真要是与神佑终身有关,应该不至于这么大大咧咧当着女儿的面说出来,好歹得跟自己商量完了,再跟闺女说。思及此,姜氏顺势改了口:“我还道这下雪天的巴巴将你喊了去,是有什么大事了呢,不是坏事就好。”
颜肃之笑道:“自然不是坏事,山上来人了。你猜猜是谁?”
姜氏道:“头人的使者?”
颜神佑听得激动,又不好插口,伸手捞了六郎来当个大布偶一样地抱着。六郎被抱得十分苦逼,挣扎不开,暗道,你个女人,这么有力气做甚?气呼呼地趴颜神佑脖子上咬了一口。颜神佑一疼,六郎趁机挣脱出来。姐弟俩一番打闹,却都一声不出。颜神佑还分出一只耳朵来偷听,就听颜肃之说:“也是头人的儿子。”
姜氏想了一下,道:“虽是蛮夷,也不可轻忽了。仿佛听说年纪还小?”
颜肃之正色道:“不要拿他当蛮夷待,那小郎也是十分懂事的。我正想多多引导他,此地原本是山民之地,百姓之中十人里倒有五人往上数三代还知道山中事。”
姜氏毕竟是个文化人,顿悟:“郎君这是要招抚他们?”
颜肃之摸了一把下巴,道:“只怕一时半会儿不能收为己用,山民之数在巨万……”
姜氏很响地抽了一声冷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世家也有部曲奴婢,多的会有成千上万,但是能一口气拿出数万的,也是少数。譬如姜家,内外加起来,能上万就不错了,这还是全国数得上号的家族呢。颜家情况特殊一点,颜启起家靠的就是军功,所以部曲多,又没有分过家,也还没有经过败落。
一听这么多人,姜氏的头瞬间就大了,颜肃之手里老弱病残加起来才多少人啊?正经能战斗的只有一千人,山民那里有多少兵呢?姜氏不由就生出一种“这归义到底是谁的地盘?”的想法来了。姜氏抓住颜肃之的衣袖,问道:“那怎么办呢?”
颜肃之知道她的意思,自然也知道其中艰难,笑道:“无妨的,我有数。”再难,好歹看到山小朋友纯朴天真的眼睛,他就有了忽悠人的信心了呢。这孩子据说很向慕归化,现在看来好像也是真的。如果被个十三岁孩子的演技给骗过去了,那只能说中二病的脑洞白开了。这个倒是可以一用的。
姜氏看颜肃之说得还算有把握,也松了一口气,盘算道:“那就要好好招待了,虽然重视,可也不能露了怯。想来山民虽然人多势众,却也并不开化,还是需要郎君指点的,郎君背后还有朝廷呢。”
这个定位比较准,颜肃之满意地道:“就是这样,权当如郁家孩子那般接待就好。”
姜氏一怔,这规格算很高了啊,旋即点头:“我明白了。”又看一眼女儿,心说,若是个男孩子,刚好年岁相仿,倒好叫他们交个朋友,可惜是女孩子。她暂时可没有叫女儿去见外男的心理承受力,哪怕归义民风开放,姜氏总觉得还得是她把过了关的,才能让女儿入乡随俗。在这一点上,姜氏很是坚持的。
颜肃之见老婆明白,便将事情放手给她去办了。心里想的却是,自家不定要在归义呆多久呢,等六郎长大了,倒可与山义做个忘年之交。若是看着山义人品好,也不妨让神佑见见这个傻孩子,小一辈儿的交情也便有了。颜肃之对自己女儿的变态程度还是很有自信的,认为女儿拿捏得住他。再进一步,与山家做个通家之好,也不是不可能。
夫妻二人都有了计较,姜氏便亲自去厨下看饭食,又要问山义带了多少人来,侍候的人够不够用等等。
颜神佑倒闲了下来,自己趴在熏笼上想事儿。已经从“听说老头人很顽固,要如何将这些山民统统纳入麾下”脑补到了“民族政策的本土化”,冷不防听六郎小声说了一句:“烤肉丸子。”颜神佑事儿也不想了,嗖地爬起来就要揍他!
颜肃之就含笑看着,还在那儿说风凉话:“跑快一点,看要挨揍了吧?没事儿你招惹她做什么啊?她说着你就听着,女人是不讲道理的,你姐说的一定有理。”
六郎被揍了两下屁股,涨红了小脸儿,难得反驳亲爹:“那她要是没理呢?”
颜肃之道:“参照上一条。”
颜神佑被雷劈了,险些要问一句“大哥,从哪一年穿来的?”后来才发现这是颜肃之逗她的,于是气哼哼地道:“我比你大,熏笼就算压塌了,我也跑得了,你这小短腿儿,爬不起来就真是烤肉丸子了!”
颜肃之狗腿地对儿子道:“看吧看吧,我没的没错吧?”
六郎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儿,看看自己的高度,再仰头看看他姐的海拔,又比了比腿。憋屈地点了点头:“好像也对。”
父女两个交换了一下惊讶的眼神,颜神佑拿手绢儿给他擦了擦眼泪:“好啦,逗你的呢,六郎最乖了。熏笼一般都很结实的,不过,趴之前你还是得试试,知道不?尤其是到了生地方儿,可不敢不清不楚就跳进去了。遇到那等坏东西,往你坐席上插针,你看都不看,岂不是要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