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异变,几乎都是从脑垂体开始,级弦其实并不高,这与体内的荷尔蒙浓度挂钩;以百分制来算,普通人一生也不会超过5度,而等级能擦边到f系划分,已经很了不起;但那些都是那些经历了半生锻炼的人物。基因决定的事情,后天是很难改变的——除非就像你说的,正常人的荷尔蒙突然蹿动、发疯发狂、直至变异后,无法恢复人类之躯,只好接受实验改造;继而拥有了不同寻常的能力。可说来,这些人也不过是通过化学和生物手段强行逆转体质,所以他们只能算作是溶剂实验的成品,和真正有异能的人类千差万别;寿命的短暂和极差的失重适应能力,不就是经典的佐证么。”
“而幻兽人就是建立在本就异变的八个腺体之后,多余脑下垂体分泌的生长激素发生了不可逆高增值的另类生物了……简而言之,”他用最精简的话形象地概括了自己的想法,“……幻兽人就是因为脑子有病才出现的种族。你也认同我的观点,觉得认识的幻兽人大多脑子有病吧?”他自损过后,寻求支持地问我,我立刻点头,他一笑:“生长激素高于普通人……大概从万倍到万亿倍不等;而荷尔蒙浓度需要在二十到三十之间——既不会像寻常人那样倒霉地发狂、几年找不回来,代替的亚种一死就制造个因疾病或意外‘去世’的理由和世界拜拜;变成动物后,不需要任何药剂也能保持清醒,还有各种从s到e级别不定的异能判定。最早的幻兽一族,其实是被称为异兽族群,他们极其稀少,却与普通人类截然不同,不仅拥有着强大的力量,还有着出类拔萃的各项天赋——无论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向太阳系新天地开发探索的如今;高级智脑测算、经商从政、创作绝妙的艺术作品……改造的那种半成品,不就是拼了命和这类生物沾边么?联盟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区域的掌权家族,那些跨洲垄断企业,机要官员,新研发的精神力操控机甲战舰,探索为止宇宙的第一步……统统离不开高智高能力的幻兽人,或者你还可能听过某些宗教团体在私下对他们的尊称,高等种族,新人类什么的。”他冷笑一声,“无论是人类的文明之光、未来探索太阳系、银河系的希望……”
他的语气听上去挺嘲讽的,完全不像是以此为傲的态度,让人有些不解,但联想到今天的那些狐狸幼崽,我有些隐隐约约地明白,“正是因为稀少难得可深具价值,才让人更加追捧?”
“如你所说,但追捧用得太含蓄、也太敷衍了。”他紫色的瞳孔带着淡淡的寒意:“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在自然界里,弱小的鱼群可以不停地产卵,但身为高级食物链的狮象想得到后代却没那么轻松。而本身,一头老虎想要得到优秀的后代,本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更别提想得到自己缺乏色素的白化变异体,而且还要规定它的性别和体质。”
“有这样一种说法,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他道:“说是想要幻兽人的后代,只能是夫妻双方均为幻兽人、或者某一方为夜莺,另一方为幻兽人,才能延续。这就像一乘以一等于一,或者一加零等于一——绝对不可以超过二,也不能小于一……哪怕未来的伴侣是普通人,也不能是那种基改过的试验物,这是我从小听到大、也看到大的事情……”
“南御星有和你谈过,像我们这样称得上完美无缺的后代,是经过多少兄弟姐妹的死亡和病痛才出现的么?……听我母亲说,她当年大概有十七八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其余的最大活到了十岁,然后他们都死了。”他静静地道:“其实,如果不是追求完美的幻兽人后代的话,就算是幻兽人夫妇,不将基改的陨石溶液当作生育后代的必需品,一开始就报着‘是普通人类也没关系’的心态,他们肯定都还活着。千分之一的概率是优秀的继承者,一半的概率是残缺的幻兽人,有的甚至会变成怪物;可剩下的概率,全部都是出生就注定很快会夭折的幻兽人了——为了保持家族不可动摇的地位,为了它们的未来,但凡准备孕育后代的夫妻,都会服用那种东西,为了刻意去追求奇迹,非要让奇迹延续下去……那么,它就不叫奇迹,它叫做可悲的惨剧;而为此被迫牺牲的人类大部分都还是孩子,你不觉得他们其实很无辜吗?然而,这种现象,在我所见过的所有地方,都被人们习以为常。”
……原来,伊莱、夏希,还有南姝雪,那些病怏怏的孩子都是人为的产物啊。
我感觉自己被上了一场很有深度的思想政治课,虽然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还是有些可惜;望向那些圆滚滚的、扒拉着篮子,试图从里面出来的小狐狸,我道:“因为是次等品、很容易就死掉,所以直接放弃吗?可是女性怀胎十月那么辛苦……”我咬着唇,“总觉得,有点太无情了。”
“它们都是树形子宫的产物。”卫莫跟着我的视线,向那里看了一眼,“只要有精.子和卵.子,再加上模拟胎儿的生物环境,不需要女性的子宫,就可以将幼儿顺利孵化。——尤其是多胎的情况下,如果是真实的生育,那太磨难了。很多大家族甚至有自己的独立树形子宫培养室,故而,这都是可以自主选择的。但也因此,放弃它们就变得格外简单。”他无不讽刺地拎起一只嗷呜直叫的幼崽,“三个月,检测达不到c级别,受精卵就基本和母亲的肚子无缘;时间到了,孵化出来的婴儿会被送到本家观察,进行二次检测,失格的大多就像动物一样随便养养,活下来的很少,当然,他们会得到悉心照顾,因为那也相当难得。但说到底,还是前者居多。”
“所以才说送给我也没关系……”我感慨,“这年头,谁也不好混啊,那它们就没办法治疗了吗?比如用夜莺的血清之类的。”
“不是不可以,但是没人会这么做。”卫莫回道:“平均一千个普通人,只需要一只夜莺的血清,稀释足够,恢复正常是没问题的。——这是个官方的大概比例,具体看情况;但幻兽人,情况就反了过来;往往许多不同类型的血清药剂挨个试验,也不一定能治疗胎带的不足病症。就算这么荒谬的事情可行……没人会特意为了几个次品费心周折,就算是大家族也不会那样浪费资源。”
“它们能活多久呢?”
“如果强行变成人形,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就会自然死亡。这已经是我三伯父和伯母今年用树形子宫孕育的第二胎了;他们一直想要一个和我一样的后代,当初我出生后,我父亲才彻底得到了祖父的认可,成为了这代的掌权人。”
他轻轻地摸了摸几只小家伙的头,“这胎的孩子连人型都变不来,脆弱到这种地步,资质肯定是e以下了,三伯母连抱都没抱过它们。”
“唉。”我托着腮,“家族荣光什么的我不太懂,但政府难道不能管理一下这样的状况吗?这种事和杀人完全没有区别。”
“你不懂‘联盟’的意思?”他笑了笑,“举例来说,钟离区的首席执政是南家的家主,他只有两个孩子——作为下任继承人的南御星,还有南姝雪;虽然她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接下来还用我说么?”
“……”
“我带它们来找你,主要是想让你陪它们玩一会。”卫莫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这几个小东西好像特别爱玩,我从三伯母那里要来后,整天在我的寝室里乱爬。所以我想……你是我知道的夜莺里,闻起来最好的那个了。它们肯定会很喜欢你,带回家也可以,南姝雪也会很喜欢吧。我感觉它们好像更喜欢和女人待在一起。”
他说着,就凑近我,单手揽住我的肩膀,表情变得闲适了起来,“顺便,你也可以事先感受一下狐狸有哪些习性;以后说不定经常要习惯的,对吧……”
———
自动忽略他的最后一句,想着他都这么说了,我就没有推辞地把这群小狐狸抱回了南家;说实话,对卫莫给我上的那堂黑暗世界三观课,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无论是为了什么完美的后代糟蹋生命、还是地球人居然已经要向太阳系进军的野望……那些离我太遥远了,而且前者听了让人很不舒服,好像把人当成物件一样。我心里感慨着:看来无论是电影漫画小说还是真实的世界,当个普通人是最佳的选择;能力越大责任越重,忘了这句话是哪位仁人志士说的,但我认为还是很有道理。
之前的话,我似乎也幻想过成为珍惜的夜莺后,三千后宫整日吃喝玩乐享福……现在想想,哪有这么美好的事儿;成为特殊人群压根不像想象中过的那样有滋有味,要是真对比一下,我觉得来到这个世界后,人生停留在‘人皆有宠’那一步,让我成天游手好闲摸猫逗狗就行了,那才是最舒服的时刻。后面又是荷尔蒙纯度、又是夜莺、又是幻兽人、又是基因变异这些东西;就像是给我画了个大饼,而我和被遮住双眼的驴一样哼哧哼哧朝前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够到东西,但海都下了,不做也得做。虽然能说话的鹰、胸脯超软的熊、还有会遛人的狗都挺有意思的,对于没什么追求的我而言,也就是停留在‘有趣’的地步。
太刺激的话……我觉得我承受不来。——你说,你自己说,你说我能拿他们干什么啊?!除了摸一摸抱一抱再睡一睡,难不成还能征服世界吗?自己几斤几两(没有超过一百)、我心里很清楚诶!!!
卫莫说自己的幻术异能是辅助性质的形态改变,我想那应该和谢菲先生的差不多,所以他经常能变成各种模样;而在比赛场认识的约书亚、阿蓓我具体不太清楚,但他们的精神可控力,但既然都到了能够操纵光甲大型机器人的程度,人类的未来就靠他们了;南御星则和我讲过,他是攻击性质的空间噬物能力,变成巨犬(还是毛茸茸的),体积扩大到极限后,可以与外界的东西进行物质交换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但装着听懂是当然的,进入这个与遵守规则的正常人世界、稀奇古怪的环境后,就算内心疯狂发送问号,外表却视若淡然处之的情况于我而言实在是太多了。……总之,这些异能也好,超过普通人理解的价值观也好,我都尽量让自己试着去了解;不漏底子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搞清楚自己每天的工作对象都是些什么人。
而且还能有小狐狸,这个最好了;回头问问谢菲先生能不能帮帮忙吧。
因为是偷偷溜出来玩的,我几乎是掐着表回去,也没管这些小家伙到最后各个从篮子里跑出来;不是蹲在我头上、就是用尾巴扒着我的脖子,连两边胳膊也各一个,还有只神经病的抱着我的腿——我心里祈祷着南御星已经回学校去了,结果今天运气还真的不错,一进门、见到我被白色状物缠住的女仆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告诉我大少爷已经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就艰难地冲她点点头,解释这是路上捡到的小动物;天真的女仆姑娘自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但她看样子是不喜欢狐狸的,嘴里嚷了几句狐狸哪有狗可爱,还斜眼看了看我;我装作没听到,打了个哈哈就准备上楼和南小雪同学申请一下。
大家都是犬科动物嘛,要友好,要善良。
我一走进南小雪的房间,就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望着窗外——这个姿势简直是她的日常打卡了,我习以为常地把几只乖乖的小家伙重新放回篮子里,搁到门口;踮起脚,想吓她一下,以全她天天让我害怕的心意(其实是酝酿和活跃一下气氛)……
孰料,她就像是眼睛站在脑后一样,突然转过头。
我已经习惯被她吓到,没在意地走上去,“大小姐,我想和你说件事……”
“我也想和你说件事,尤尤。”她安静地坐在柔滑的蚕被里,双脚悬空,手放在两边,黑发垂落,目光里带着欣然的、我看不太明白的喜悦和快乐,“你能把它当作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吗?”
——不能!我心里呐喊:我都忍了这么多天了,您就不能再忍忍、等我走人后想怎么和谁说就和谁说——我不要当那个国王驴耳朵里的理发师啊,知道太多秘密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家里还有一只纯洁无辜的小猫咪等我回家呢……
“你看,”她却不等我反应,突然地站了起来!
……她能站起来了?!
南小雪小心翼翼地扶着床站起来后,还在原地转了一圈,她的神情幸福极了:“这是我十七年以来,第一次不靠任何人就能站起来呢——我几乎都要忘了这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儿了;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她笑了一下,“但后来,我认真地想了想:应该是因为你吧,尤尤。”
她慢慢地朝我走近,光着脚,连袜子都没穿,“呼吸的时候,胸口不会痛得想哭、每天晚上的噩梦不曾来打扰我;而现在,我甚至还站了起来——你知道作为一个废物,自己的家人却那么优秀,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曾经有段时间,尤其是那段日子里,我以为我已经疯了……”她喃喃,“可是你来了,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你没有来,但等待果然是值得的;我看了很多的书哦,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你这样的存在——高浓度的荷尔蒙磁场……所以我想……”她抬头看我,“你就是我的救世主,你可以一直留下来陪我吗?”
见我不答,她好像有些失落,垂下头,“快些答应啊,我知道你偷偷查了我家的很多东西,也知道你和哥哥的关系很好——这些,我都可以统统不在乎哦;只要你永远地陪伴我就好,我甚至可以把哥哥也分给你。”她珍惜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腿,“还有……那天晚上,我是醒着的——你知道吗?”
“……”
“你偷看了吧?”她温柔的眸子里仿佛溢出了水,“《古希腊神话》里,有这样第一个故事:连阿芙罗狄忒也嫉妒的公主普绪克嫁给了爱神厄洛斯,尽管他再三强调神的威严不允触犯,普绪克还是在姐姐们的劝诱之下用烛光偷看了丈夫的模样……蓝胡子的物语里,妻子也偷看了那个房间……”
她的长发在不断地扭曲,兀地自肩膀而出三头身散发着腥臭的气息;蠕动毒舌盘在身躯的每个角落,几只面目狰狞而丑陋的恶犬自身下突兀地变出,代替了那双雪白的腿;难闻的黑色唾液自其口中流淌至地面,很快,那一块像是被硫酸腐蚀,发出丝丝的焦声;她叹息地摇头:“就是因为它们,害得我站不起来,营养都被抢走了;又不好意思告诉爸爸妈妈和哥哥,”她抚摸着蛇头,“他们运气太差,真的太差了……所以我想还是瞒着比较好,不然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可能会被直接处理掉呢。”
“尤尤,吓到你了?”她见我呆住,有些不安地问:“你来之前,我都特意做过保养了啊,这些孩子很乖的,不会乱咬人——只要你别随便和它们对视,那会被当作挑衅的。”她驱使着身下的恶犬朝我走着,“我帮你保守秘密,你也帮我保守秘密,我们交换,不是很好嘛。自从小怜被它们吃掉后,我都、”她捂住嘴,无辜地眨了眨眼,“啊呀,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你不会在意吧,尤尤?”
不会,因为我已经被你吓得灵魂出窍升天冒烟了。
“唉,”她托着腮,身上密密麻麻的蛇冲我嘶嘶地吐信子,“‘怪物小孩’就这么不受待见嘛;又不是我选的……”见我还是不理她,她鼓着脸,难得用任性的语气道:“你要是也不喜欢我的话,我就吃了你哦!”
第54章
“呼……呼……”
我双手扶着膝盖, 半蹲在庭院的一角,拼命地大口呼吸, 补充因为疾跑损失的氧气——说实话, 我其实还有一丢丢地看不起自己:明明每回和好友一块儿缩在被子里看恐怖片的我捂着眼、在从缝隙里扫到马赛克和马克赛时,都会大言不惭地声称如果遇到和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的境遇的话, 我会被她要勇敢十倍!……起码不会像她尖叫地那么厉害……的吧。
可是在意志能够掌控自己的言行后,我的第一反应, 却是推开她那双凉冰冰的手, 喊了句“请放过我!”, 然后毫不迟疑地立刻狂奔出门——我感觉自己甚至比那回南御星带我骑着玩的速度还快!